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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2 / 2)

但台上的人很认真,大春努力弹着贝司,胖子挥汗如雨地打鼓,靳远闭着眼睛唱歌,双手熟练地操作着电吉他。

南桥抬头看着他们,落日的余晖恰好将少年们的影子照在地上,孤零零的三个人,不知为何有种苍凉的感觉。

没一会儿,背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南桥以为是父亲问她为什么还没回家,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来电的是二姑。

她起身走了几步,离音响远些了,才接起来:“二姑。”

素来温和的二姑却在那头慌慌张张地尖声叫道:“南桥,你在哪里?快回家,你爸爸不行了!”

南桥定在原地没动,空洞地问:“你,你说什么?”

“你爸爸又喝醉了,脑溢血,已经,已经……”那头的人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急切地喊,“你快回来,快点回来!”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南桥拽着手机就往外跑,绊倒了音响也不管,刺耳的杂音轰然响起,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舞台上的乐队停止了演出,靳远不明就里地扔下吉他追了上来,叫着南桥的名字。

南桥只知道拔足狂奔,已经再也没有心思理会身后发生了什么。

***

十七岁这年,南桥的父亲去世了。

花圈与黑白布幔是天生挚友,共同装点起沉闷的灵堂。

南桥站在大门外,每当有人进来,身后的二姑就会嘱咐她:“跪下去,南桥。跪下去说谢谢。”

其实也没有跪太多次,因为来看南一山的人太少太少。

零零星星就那么一堆亲戚。

南一山没有朋友。

张罗这事的大伯请了所谓的“道士”做法,南桥听不懂他在唱什么,只觉得他在装神弄鬼。

二姑不住地提醒她:“哭出来,南桥。这个时候要大声地哭出来。”

南桥死活哭不出来。

葬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吵了起来。

一丁点火苗迅速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争吵有关于南一山留下的那笔钱和一套房子,他们人人都说自己有份。

南桥站在灵位前,回头看了眼父亲的照片,没有说话。

照片上的南一山温柔地笑着,像个慈祥的父亲。

人群里,大伯在大声说:“我是他大哥,从小到大帮他收拾烂摊子,这钱难道不该留给我?”

三姑插嘴:“当初妈死的时候,那套房子本来说好留给老三,结果二哥太穷,这么多年我们一直让给他住,也没收过他钱。现在他走了,这钱怎么说都该给我们吧?”

“笑话,他没工夫管南桥,这么多年一直是我们在照顾他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看这钱该留给我们家!”

……

南一山有四个兄弟姊妹,每个人都拖家带口地站在这里,为了他留下的钱和房子争执不休。

然而并没有人悲伤。

南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这场争论似乎永远没个头。她默不作声地走出了殡仪馆,可笑的是竟然没有人发现她的离开。

四月初的吴镇,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大门外的梧桐树下,靳远淋着雨站在那里,细碎的刘海被浸得透湿,贴在额头上几乎挡住眼睛。

见南桥走出来,他焦急地迎上去:“南桥。”

南桥应了一声,顿住脚步。

好半天,他才问:“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

南桥也想问自己。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到处走走。”

“到处是哪里?”

“……”

“我陪你。”

那一天走了多久,南桥自己也记不清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母亲去了遥远的大城市,有了新的家庭。父亲就变本加厉地酗酒,清醒时会给她钱用,多数时候都是醉醺醺的,从不过问她的一日三餐。

人走茶凉,如今她还在,亲戚们就开始争钱争房子了。都拿走了,她又该去哪里?

淋了很久的雨,南桥的头开始发烫,脚步也不稳了。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闭了会儿眼,没想到这一闭,就再也睁不开。恍惚中,有人在耳边叫着她的名字。

她费力地拽住那人的衣角,说:“送我回家。”

***

四月初,南桥生了一场大病。

发烧的三天里,她记不清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依稀记得自己拨通了很久没有拨打过的号码,一边哭一边叫着妈妈。

有人一直在照顾她,生涩地喂她喝药,替她冷敷额头降温。

有个夜里她似乎还握住了他的手,呢喃着:“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没有人要我了……”

少年的声音温柔而无措,却奇异地让她平静下来。

他说:“有我在,南桥。我不会不要你的。”

后来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她梦见了很小的时候父母都在的场景,可是后来父母都走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两个场景反反复复。

直到最后清醒过来,她看见窗外耀眼的太阳。阳光下,母亲端着药从门外走进来,担忧地叫她:“南桥,你醒了?”

有那么一刻,她还以为自己仍在梦里。直到她看清母亲眼角比记忆里多出来的一丝皱纹,和青丝里的几根白发,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母亲含泪拉着她,不断地说:“跟我走吧,南桥,以后和妈妈一起住,好不好?”

南桥做梦一般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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