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没有暖气,湿冷的冬夜开着空调取暖,温度太低,空调一直在启动,声音有点大。诸航的手无意识地在沙发背上画来画去,医生不知在她脚上涂了什么药膏,味道真不咋样,首长一点也不嫌弃,还把脚抱放在他的膝盖上。“栾逍老师的伤怎样了?”她挑了个安全的开头。
“恢复得不错,但年前回不了宁大。”那双握枪的手伤成那样,至少得一个月才能痊愈,吃饭都要人喂,李南知道了怕是要暴跳如雷。
“我们还要回宁大?”事情不是快到尾声了?
卓绍华淡然地抬了下眼:“当然,那是你们的工作。”
呃,来真的?那下学期不是还要开门新课,苍天,她怎么应对?诸航愁上了。卓绍华一眼洞察了她的心思,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心大呢?“别想那么远,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诸航呵呵笑,欠身拉过首长的手,十指紧扣。“王琦那事处理得怎样?”
卓绍华不说话,“王琦”这两个字像个禁区,不能碰,一碰就想起雪夜里她苍白着脸倒下的样子,呼啸的江风,滔滔江水,他在桥上都像是站立不住。吴佐的电话是打给秦一铭的,他和政委在办公室谈事,秦一铭都忘了敲门,就那么冲了进来。冯坚是最后见到诸航的人,很快就找到了那家网吧。天虽然黑,街上行人也不多,但一个男子趴在疾驰中的车得清晰无比。
这一听就是成流氓的手笔呀,果然够劲。那精英男是第一批被策反的人员,像传销一样,属于上层,成玮是他倾尽全力钓的一条大鱼,没想到这鱼在咬钩前弃他而去。他还来不及懊恼,沧海已变桑田。宁檬不是鱼,最多是他钓鱼时,池塘边长的那丛芦苇而已。
诸航再次回到宁大,期末考已是最后一天了。冯坚差不多只写了个名字,就冲出教室,将诸航堵在办公室里。“诸老师,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你,你是不是准备失信于我?”诸航坦荡地撒谎:“你想多了。前一阵太累,出去度个小假,那儿手机信号不好。”冯坚愤怒道:“我早就看不惯中国移动了,诸老师,我给你换个手机,联通还是电信,你随便挑。”
诸航敷衍道:“这事得慎重,我要好好想想。你再回去考个十分钟吧,兴许能及格呢!”
冯坚视分数如草芥,拿委屈的小眼神瞟瞟诸航:“你不在时,我心情很不好,想找栾老师聊聊,他竟然也不在。”
栾逍现在北京治疗,被李南强行带走的,好像对首长还发了一通火,不过,首长没和他计较,说可以理解。再见栾老师要明年开学了,要怎么打招呼呢?
“诸老师,快别这样笑,傻乎乎的。”
诸航瞪了冯坚一眼,将他踢出办公室。刚坐下,思影博士眼红红地从外面进来了,这是她眼眸的本色吗,有红血丝,深琥珀色。诸航不说话,静待思影博士发言。
思影博士一发言,诸航差点吓趴下:“诸老师,我不想活了。”
死亡的经验虽然无人可传授,可是死之前的感受,诸航刚经历过。“思影博士,世界如此美好,阳光如此明媚,风如此……”北风五到六级,小刀子似的戳人,生疼生疼,但可以让人清醒地认识到生命的存在。
“校长想把我介绍给罗教授,我觉得他老糊涂了。我和罗教授,就像鲜花与牛大便,这明摆着欺负我……你不这样看?”没有人附和,思影博士郁闷了。
诸航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笑了笑:“你和他是不合适。”该去实验楼了,其他人怕是早到了!
当枝干上的树叶悄然泛黄,忙碌的人醒悟道:哦,秋天了。树梢上挂着冰棱,枝丫间有未融化的落雪,嗯,现在是冬天。诸航推开实验楼办公室的门,看着呈60°角摆放的两张办公桌,它们是否知道,它们的主人都要离开了。
实验室外的走廊上站着几个面色肃穆的高大男子,门边也有两个,看到诸航轻轻点了下头。“他要求在里面待一会儿。”其中一个轻声道。
“我可以进去吗?”诸航问。
那人看了下同伴,然后让开了身子。
罗教授静静地坐在摆放着一堆实验器皿的台子前,仍然是一头蓬乱的头发,洗得不能再旧的白大褂,像一座沧桑的雕塑。器皿上映着诸航变形夸张的身影,他挑了下眉,没有回头。
他的脸上除了冷漠,很少有其他表情。不知怎么,诸航依稀看到了一丝怅然若失。
“没想到吧?”他对着一只三角皿问道。
“中国人穿衣、做人都会用一个词:扬长避短,犯傻的人才会自暴其短。”话说出口,再细细回味,好像哪里不对劲。这些年,他一心一意搞研究,人家说文人相轻,搞研究的人骨子里也是有点霸道、独断,这个并不奇怪。他受尊重,有项目,有资金,有场所,有人手,日子可以继续这样过下去,他怎么突然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就是一开始怀疑不到他身上,也会要他配合调查,也会对他多加关注。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罗教授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我对衣着不讲究,做人也不成功,唯一自得的就是我的研究。九月的那个晚上,当我得知有人冲进实验室,我猜测我的身份可能被泄露了,但对方对细菌项目了解得并不清楚,他故意把这个假情报给第三方,这样事态扩大,你们肯定要参与进来,他在等着看水落石出。我不知他从哪个渠道得到的信息,我想他手里应该还有不少,这可能才是开始。”
这谁呀,做好事都不留名。虽然是投石问路,但效果明显,一下子爆了俩,这实验楼的风水看来不太好。“然后你就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