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商队越过荒原,来到义渠国心腹之地,地势渐渐起伏,气候也慢慢温和起来,远方的祁连山脉和贺兰山脉两条祖脉,如同一双张开的巨大臂膀,在义渠国度六盘山、陇山交会,挡住了北方的寒风暴雪,造就了这一处气候温暖的过冬营地。
商队越来越靠近义渠国都,商道两旁渐渐出现了大片的农田,许多犬戎奴隶手持木耒石耜在田中劳作。
这般刀耕火种时期才能见到的古老耕作场景,倒是引起了陈昂的一些兴趣,从所见的义渠犬戎部落的生产力发展水平来看,还大致处于中土商周时期,奴隶使用非常广泛,问过熟悉义渠国的朱姓少年,才知道虽然中土一直将犬戎、鬼方人统称一族。
但他们内部其实分化的厉害,那些犬戎人只会自称自己是某部族的人,而不会认为自己是犬戎人,相互之间,厮杀奴役压榨的极其普遍。
义渠国以义渠部族为统治者,义渠部族本身由六个部落组成,分别是彭卢、郁郅、泉皋、杨拒、圭冀、朐衍,各部奉泉皋氏为王族,六大部落共有控弦之士两万,丁口数十万,乃是鬼方犬戎哥部族中土强盛一方的大族。
而义渠国中除了这六部之外,还有许多小部落,有的是当年侵犯周室的猃狁部落的后代,有的是其他鬼方部落的残余,有的是六部分裂出去的部落,有的是杂乱生长起来的犬戎部落,义渠部落其实也并未有什么固定的领地,除了学着中土筑就的几座大城,供六部驻扎在水草最为丰美之地外,其他领土,便是义渠控弦之士所及之处,四方部落纳贡,便是义渠领地。
故而义渠人也不把那些犬戎部落当做子民,而是时时防备,打压,掳掠其人口为奴隶,抢掠其财货畜牧,义渠三害,与其说是灾害,不如说是义渠六部故意放纵。
抵达义渠城的路上,商队就遇到过几次六部的贵族,带着自家部落的勇士出来抢掠奴隶,还有六部的巫师,故意勒令那些小部落献出儿童,以备巫师血祭巫术,削弱他们的人口潜力的情况,但这般人道生存竞争,陈昂自然不会领会。
若是有人依着东胜神州那般道德伦理,自然会认为这般残害人口,血腥杀戮,乃是十恶不赦之事,这便是以己心代天心,遇上犬戎鬼方这般的文明环境,便有许多冲突之处,甚至要闹笑话,而陈昂以文明生存发展为视野,自然不会落入如此的窠臼之中。
偌大的商队,也曾遇到过两次六部贵族袭击,一次朱大豪商出面,舍了些财货将那贵族退去,另一次双方动起手来,这老秦商队当真硬扎,人人带着兵甲刀箭,敢冲敢杀,陈昂便看见商队中的老弱妇孺被护在车阵中,也敢开强弓射杀犬戎。
陈昂亦有感于如此华夏武风,上阵亲发三矢,射死了领头的犬戎人。
那些跟在商队周围的杂胡,居然也没什么兔死狐悲之感,反而冲杀最得意,看他们经常趁着商队休息,去抢掠偷盗周围小部落的行为,便知道这只商队平日行商的时候,也未必信奉什么公平交易的道德君子,若不是朱大豪商有‘大生意’要做,不欲横生波折,说不定也要化身马匪,顺手抢掠几个小部落。
临近数九寒冬之时,商队终于到了义渠城,朱大豪商在这里颇有门路,也不知道他如何应付的,竟然让那义渠城驻扎的泉皋氏部落没甚么怀疑,将他们带到城外临近瓮城处驻扎,陈昂倒也理解,看那商队的作风便知道,此时的各国行商,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若是义渠人敢没有防备的带他们入城,说不定哪一天朱大豪商便寻觅了机会,做上一票,将义渠城烧杀殆尽,抢掠钱财而回返,这倒不是义渠人杞人忧天,而是这般事迹,古来真不少,中土华夏自将自家做出的不体面之事,从历史上抹去,但西方有国名特洛伊者,为希腊之邦,就曾在自家的史诗中记载,特洛伊的使节商队,去另一邦斯巴达贸易之时,见斯巴达城中防备空虚,横生凶心,趁机抢掠了一番,还将斯巴达的王后海伦抢走。
后人以讹传讹,竟称海伦美貌惊人,引来特洛伊人抢夺,可见栽赃红颜祸水之名,各国皆有,乃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情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