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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宗志一边默默饮酒,一边下意识的从怀中摸出一根珍藏的小巧透亮发簪来,这根发簪乃是过去虞凤头上之物,想当日……她为了让自己和牛再春,马其英等人进入妙玉坊看到三绝献艺的盛况,忍痛将这根素来钟爱的发簪拿出来抵作彩头,事后又被杨宗志给赎了回来,因此一直带在身边。
过去时……杨宗志也曾意气风发的手持发簪,对娇痴的凤儿豪言状语道:“待得我爹娘的事情都解决完了之后,我便……我便拿着这根簪子去拜求皇上,让他将你整个的都许给了我,到时候……到时候你便等着作我乖乖的小妻子吧!”誓言恍若犹在耳边荡漾。
甚至虞凤也曾经无限憧憬的拿着发簪呓语:“凤儿总是梦想着,自己以后要嫁给的相公,有朝一日能够在千军万马当中,将凤儿给救出来,然后抱着自己坐在白马上,手拿着这根金钗,问凤儿说:‘你愿意嫁给我么?’”
此刻时过梦转,大殿上人人开心放怀畅饮,热闹喧嚣,只有杨宗志这个当事人却是手拿发簪,表情呆滞,心中又是发酸,又是难过,还有一丝缠绵之意,无论如何……今日一过,自己便要负了这小巧玉簪的主人了,想起她那清丽更胜往昔的素娥面容,他抬头豪饮两杯,美酒顺着腮边嘴角缓缓滴落,隐入衣领胸膛下,带起身上阵阵冰凉的寒意。
酒席已经如此开了一两个时辰,看看窗外的天色,此时恐怕已到未时之末,端敬皇后抿嘴娇笑着坐在高堂,今日的端敬打扮既显端庄得体,又显雍容华贵,她转头瞥见仁宗兀自开怀与人吆喝着拼酒,半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才轻咳一声,娇声道:“好了,呆会本宫给皇上和各位大人安排了一出压轴的好戏,大家看过了这场戏后,便该早些让大将军把公主迎回去,到了夜里,他大将军府上还有好一番折腾,弄得太晚,岂不是误了他们的良辰美景?”
大家听得一愣,继而又暧昧敌的一起笑道:“是,是!”
有人借着醉意大声道:“臣看皇后娘娘才是我朝的大幸,皇后淑仪温婉,待人体贴,这才是皇上和我南朝的天大福气。”
端敬皇后听罢只是抿嘴轻轻一笑,毫无半点动容之色,群臣自下远观她那高高在上,秀丽无暇的雍容之态,心下不禁更加激赏。过了一会,一众粉色衣裙的女子自宫门外鱼贯而入,大家凑眼看上去,这群女子一个个清秀高挑,倒是颇显几分姿色,大家心头暗自又多了些好奇。
今日端敬皇后安排的歌舞助兴,考虑到了南北各地的习俗风味,这大殿之中的文武百官……有的出身于漠北极寒之地,有的却是从酷热的岭南脱籍而来,各人的嗜好偏爱泯然不同,甚至相差千万里,难为端敬皇后将这些因素都一一考虑在内,不但请到了北派唱腔高亢的当代大家,也寻来了南派靡靡清音的传代人,如此做法,自然让殿中的文武百官人人觉得受到重视,也弥增亲切好感。
这些女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入内,不一会……便在宽阔的大殿中央空地上围成了几个环,大环套住小环,女子们都伸出右手,荡开长长的流云水袖,静静等候着,杨宗志看到这里,心头稍稍一动,暗道:“看来……这便是妙玉坊呈上的三绝献艺了,只不过李十二娘,颜飞花和婕儿到现在还没露面。”
正想到这儿,身后忽然被一只小手儿拍了几下,杨宗志转过头来,晃眼看过去,见到原来是可儿在偷偷叫唤自己,她的脸盘小小的,现下充盈了粉腻的红色,小嘴微张,急急的娇喘清香不断喷到自己的脸上。
杨宗志微微一笑,飒然道:“回来了,事情办得怎样。怎么弄得这么火急火燎的样子?”史艾可对他眨眼道:“哥哥,我用你的令牌把他们都叫来了,他们此刻……正在殿外等着呢。”
杨宗志嗯的一声,转头看过去,当下堂上众人的目光都煞有兴趣的集中在那些女子们的身上逡巡,自然对自己这个主角少了关注,他回避着撑手缓缓半蹲起身子,对史艾可的脖子哈气道:“你带我去看看。”
史艾可来去的急,浑身上下正透着热气,被杨宗志这一口热热的酒气喷在雪白的脖颈间,禁不住整个身子都发起痒来,她不敢抬头看他,而是伸手牵住他的衣角,垂着小脑袋与他快步的向外走去。
两人借着不断涌入的女子队形掩护下,悄悄出了殿门,转过殿外的右首墙角,面前便是朱顶红花覆盖下的侧门,朱顶红开在春夏相交之季,到了眼下这个季节早已是枯萎凋零,日常养护花草的宫女们会挖出鳞茎,放置到不上冻的地方,等待来年再下种生根,此刻牛再春和马其英正站在枯黄的攀枝下。
杨宗志喝多了喜酒,脑袋和脚步微微有些发沉,出门被冷风吹过面颊,倒是又清醒了许多,他走过去仔细一看,见到面前的牛再春和马其英一身威风凛凛的盔甲,足蹬长筒军靴,手上还戴着银器皮套,却是一幅军中人的强蛮打扮。
牛再春和马其英凑身哈哈大笑着迎过来,满面喜形于色的抱拳高声道:“给三弟贺喜了。”
杨宗志道:“嗯,两位哥哥,这个时候还私叫你们进宫,实在是……”
牛再春笑着抢道:“咱们兄弟还要这么客气作甚么,只可惜我们二人现在官阶太低,不能亲自进宫来给你贺酒,不过昨日皇上给每座军营都赏赐了喜酒,我们倒也是分到了一些,也算是沾了你的福啦。”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硬邦邦的铠甲下掏出个红布紧捆住的小包裹,巴掌大小,递到杨宗志面前道:“这是我和二弟用自己的饷银给你买的贺礼,三弟你快收下吧。”
杨宗志低头看这略显皱皱巴巴的小包袱,只看外观,比起前几日不断送到大将军府的那些贺礼差的很远,他感动沉眉道:“两位哥哥……”
牛再春诶的一声,笑道:“三弟你难道还嫌弃不成。”马其英也不好意思的笑道:“三弟你就收下吧。”杨宗志哈哈一笑,却是接过来纳入怀中,拜谢道:“那我就敬谢不敏了。”
马其英道:“三弟你客气什么,对了,你方才让人叫我们进来,有什么事么?”
杨宗志看到他们二人对自己推心置腹的样子,心头不禁矛盾,沉吟了半晌才低声道:“两位哥哥,你们……你们信不信得过我?”
牛再春听得眉目一嗔,大着嗓门道:“这是什么话,咱们兄弟相交,我二人更是多得你的照应,还要说什么信得过,信不过?”
杨宗志点头道:“我对两位哥哥也是一样,因此遇到事了,个便想到你们。”马其英接道:“三弟可是碰到什么为难事了么,你只管说出来,我们出去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保你万事无忧。”
杨宗志将他们二人拉到侧门的花墙下,回头看了好几眼,才定声道:“今日我一进宫来,发现了好些个不寻常的事情……”他说到这里,将今日史艾可和柯若红说出的事情半真半假的说了一遍,又道:“两位哥哥,你们说,这些人胆敢潜入宫内挟持公主,岂不是要作反了吗?”
牛再春和马其英大惊的点头道:“竟有这事,这些人果然胆大包天。”
牛再春嗔目接口道:“三弟,待会儿哥哥我去领几百精兵过来,将那些贼子都拿下了,再行论处!”
杨宗志伸手一阻,摇头苦笑道:“鲁莽不得,这里是哪里,是九五至尊的皇宫大内,岂能是咱们说带兵就带兵,说搜查就搜查的?”他微微顿了一顿,径自又道:“实不相瞒,那位领头作乱的余先生,过去正是三皇子手下的一个教席师爷,试问他的身份如此特殊,咱们若不能一击中的,到头却反而要落下来口实,授人以柄的。”
“三殿下……?”马其英和牛再春一道嗔目结舌的打了个抖,他们听了杨宗志之话,只以为有几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潜进宫中祸乱,现下明白身后还牵连着当朝的皇子殿下,方才知晓此事不是自己这等小小武将可以参与,夹杂其中的。
杨宗志沉着眉头,来回踱几步道:“三皇子有异心,这事不容置疑,前些日子那崔代之死,想来就与三皇子脱不开干系,但现在又有几个疑点我还想不出来……”他一边说话,一边抬头对牛马二人道:“前一阵我听人说起到,三皇子在朝中领兵马囤积于丁山镇,他身边跟了两个从人,一个就是这位余先生,还有一个却是个红衣老者,嗓门粗壮,显然是军中掌权之人。三皇子此次动手……一定会小心谨慎,筹划良久,他一方面让余擅侯偷入皇宫拿下鸾凤公主,作为内应,另一方面……定然还要寻求外部军权的,不然仅凭一个鸾凤公主,是胁迫不了皇上的,可那红衣老者又是何人?”
牛再春点头道:“三弟,那咱们怎么办?”
杨宗志沉吟道:“先别急,我们再好好仔细想一想,三皇子他要动手,会选在什么日子,会选用什么人,有多少人,只有弄清楚了这些,才能做到防范于未然。”
他话正说到这里,忽然身后不远处的大殿中传来一个轻烟般飘渺无限的琴声,这琴音听在耳中仿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透过大殿的屋顶,隐隐可直达天际,杨宗志心头泛起一柔:“看来婕儿……她果真来了,这傻丫头为何不听我的嘱托,先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