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杨宗志结果了那些手下,转而怒冲冲的向自己二人奔来,一阵气势逼迫,吓得他手足无措,鲜于无忌挥刀去挡,只不过十来招便被杨宗志挑飞了钢刀,杨宗志挥刀方要砍下,三皇子忽然高声叫道:“贤弟,手下留情!”
杨宗志阴沉着脸孔,回头冷笑道:“我原本打算放了你们远遁,可这老匹夫为何要出尔反尔,暗下杀手偷袭,他自取死,可怪不得我!”
三皇子默然道:“贤弟,三哥知道你今日一直不出手,便是有放人之心。”
鲜于无忌喘息着从马背上坐立起来,咳嗽道:“箭是老夫下令放的,你要杀便杀,啰嗦个什么,呸……老夫只恨今日没能杀得了赵虞禄那小儿,无法给我那苦命的孩儿报这血海深仇。”
杨宗志气骂道:“我方才便已说过了,你要找皇上报仇,便凭借自己的真本事去作,这般暗箭伤人,而且还是对妇孺女子下杀手,我个便看不起你这缩头老匹夫。”
鲜于无忌哈哈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平生以来,便是你个骂我是缩头老匹夫。”他一边大笑,一边喷了一口鲜血出来,又闭目道:“我既已落入你的手心,你快动手罢!”
三皇子在一旁高叫道:“贤弟,你听三哥说一句,皇上……四弟他一直都想害你,我今日谋反如何不是解了你的危难,只不过我大事未成,就这么窝囊的死了,怎么能够甘心?”
杨宗志冷笑道:“皇上他逼我给他带兵,这是有的,可又如何要害我,害了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你休要哄骗于我!”
三皇子摇头道:“你不知道的,前一次,你从吐蕃国回朝之时,三哥曾去丁山镇赐你御酒,那一次……便是四弟的安排!”
杨宗志哦的一声,暗想起那日在宫中听到李尚英说到:“奴家听见皇上对三皇子说了几句,道:‘你去,领五千御林军在丁山镇等候着,见到杨宗志,你便对他旁敲侧击的问话,若是……若是他言语中流露出半分异色,你便……’”李尚英只是在门外偷听,自然语焉不详,此刻三皇子如此说起来,他才又信多了几分,皱眉道:“皇上安排你作甚么?”
三皇子道:“四弟对我说,你可能是当年敬王爷的后人,一直按捺潜伏下来在他身边,所以他命我将你召集到别院中,用言辞试探你,若是你流露出一点异色,便暗自下命将你除掉,免生后患,他不知道,这事委派给我,我却是有着自己私心的,我只心想,你若真的是敬王爷的后人,说不定还能与我同道,将来我们一同谋下这南朝的江山,划江而治,永世共享,也不是全无可能。”
鲜于无忌骂道:“若不是你这小子婆婆妈妈的,当日我们趁他被我等迷倒之极,便早已落下口实下手了,不然……焉能有今日之祸?”
杨宗志嘿嘿笑道:“无稽之谈,我怎么会是敬王爷的后人,我自生下来后,便从未见过他一眼,跟他更无半点干系!”
三皇子坚定道:“这事的确是有的,贤弟,你可知道……你的养父养母又是怎么死的么?”
杨宗志听得心头一惊,刀口顿时发颤,急声道:“怎么……怎么死的?”
三皇子闭目叹息道:“杨老将军一生戎马,为我南朝立下了赫赫战功,可……可就是因为你是敬王爷后人的事情,他们才会夫妻双双殒命!”
鲜于无忌冷笑道:“那岂不正是赵虞禄这小儿一贯的做事为人么?”
三皇子道:“贤弟……自从你领兵去了北郡之后,朝中便忙着准备与蛮子议和之时,有天夜里,我仓促进宫,听到大殿中吵成了一团,我心头有些好奇,便凑到窗格前偷听了一阵,听到原来是卢圭大人正在向四弟禀告你爹爹去密会蛮子的事情,四弟听了之后登时大怒,忙不迭的命侍从官去叫你爹娘前来觐见。”
三皇子凝想一会,接着又道:“我躲在窗格的花影下,见到不过一会,你的爹娘便来大殿觐见,卢圭隐在大殿的幕后,四弟问道:‘杨爱卿,你可知罪?’你爹爹回道:‘臣何罪之有?’四弟怒着说话:‘杨爱卿,此乃国难当头之际,你身为朕的心腹大将,竟然夤夜前去私会蛮子使者,这到底是真是假?’你爹娘跪在案下,一时都不抬头说话,四弟又喝问道:‘你怎不敢回答?’你爹爹这才抬头说道:‘臣的确是去见过蛮子使者,但是……但是臣问心无愧,绝无对不起南朝社稷之事。’四弟又问道:‘问心无愧,哼哼,那你说说,你和蛮子使者会面,到底所谈何事?’你爹娘便又闭口不答,无论四弟如何百般逼问,他二人只是跪着叩头,却不多说一个字出来。”
杨宗志听得目中一赤,嗫嚅唤道:“爹爹……”一时想起年迈的爹爹跪在大殿下叩头不息,他却是辛酸难禁。
三皇子凄然一笑,又道:“如此四弟倒也拿你爹娘没了主意,后来又过几日,蛮子使者回去之前,不知为何给你爹娘留下了一封书信,而这封书信却又落到了四弟的手中。”
杨宗志怒极道:“这都是柯宴的嫁祸陷害之计,与我爹娘何干?”
三皇子点头道:“无论如何,四弟他是发了雷霆之怒,便又宣召你爹娘前去觐见,这次我也在场,他一见你爹娘,便拿出密诏丢在他们二人的身前,大骂道:‘好你个杨居正,你竟然私通蛮子,人家还留下话语说答应之事必定办到,他答应你什么事了?是不是……让你去他们北方四国做个兵马大统帅?’你爹爹立身答道:‘臣未曾与他们谈起过此事。’四弟显然心中不满,又骂道:‘那朕前几日问你和他们说起了什么,你为何就是不敢回答?’你爹爹结结巴巴的说道:‘臣只说……只说……’四弟气得跳脚,踢飞一个凳子,大喝道:‘来人呀,给朕把杨居正夫妇锁了,候时问斩。’如此下三哥我才站起身来,劝慰道:‘大将军,你若是真的问心无愧,何妨便说出来呢,只要你实情相告,皇上自然不会怪罪于你。’你爹娘跪在地上沉吟良久,身边是明晃晃的刀口在侧,他才为难的叹气道:‘那蛮子使者约我去见面,我本是不想去的,可没料到那蛮子留下一句话,说到……令公子不是您的亲生儿子罢。我这才忍不住去见了他们一面,三殿下你自然明白,志儿这孩子是我从定州战场上捡回来的,他自幼孤苦,又失了过去的记忆,一向可怜的紧,我心想也许那蛮子使者见过志儿的亲生父母,便想着替志儿去弄个明白。’”
杨宗志听到这里,手中的钢刀已是垂落身下,心头悲呼道:“爹爹……”
三皇子道:“你爹爹又说:‘我去见了那蛮子使者后,那使者一句话不多说,而是……而是从案板下取了一幅画出来,我凑过去一看,却是大吃一惊,那画中画的是一位女子,那女子生的妩媚端庄,却是……却是和志儿的样貌有着七八分的相似。我当时跌坐凳上,便问他:这女子又是何人?那蛮子使者回话道:此人是我大宛国一位过世的公主,这位公主平日深居简出,就是我大宛国人也是少有人知道,我若不是大王身边的近臣,跟随大王多年,也快要记不起这位公主的模样事迹了。我又问他:到底她和我那孩儿有何关系?那使者再说:多年以前,我大宛国发生了一件奇事,便是……便是外界谣传这位公主未婚有子,只是这事传过了也就算了,可再过几年,我又听说这位公主竟然不明不白的在外偶染风寒而死了,这事情便说不得有些蹊跷了,这些天我在洛都听说了贵国派大将收回了北郡十三城,我心头一时好奇,便寻人打探了这位大将到底是何人,生的何等样貌,没料到我竟然看到一幅这位大将的画像,与我记忆中的那位公主如此相像,我依照回忆将她描绘下来,便是等着大将军你前来辨认,到底他们可会是一对母子?’”
杨宗志听得悚然大惊,浑身上下打了个寒战,冷风吹过,他的湿衣更是冰彻刺骨,不知为何,他心头忽然跳出一个名字:“莺儿姑姑……”
三皇子索然道:“贤弟,此刻别说是你,便是当时我和四弟听了也是将信将疑,四弟急忙问你爹爹道:‘那你可看清楚了,那位大宛国公主与宗志兄……杨宗志的样貌相差如何?’你爹爹摇头叹息道:‘微臣看得仔仔细细,他们的确是……的确是一模一样的,若那蛮子使者不是诓骗于我的话,便连微臣也觉得志儿便是那位公主的未婚子。’四弟又道:‘那这位蛮子使者给你留信是何意思,是不是……是不是要让我杨宗志前去大宛国认祖归宗?’你爹爹摇头道:‘微臣从未与他这般约定过,只是看过那画后,那使者说要回去面禀大王,方能定夺此事。’四弟这才道:‘哼,强言狡辩,设若杨宗志果真是大宛国的血统,那有朝一日他回到大宛国去,岂不是给蛮子们平添一员猛将,这些天来,他闪电般的收回了北郡十三城,想来大将军你的本事都倾囊传授给他了罢,大将军,朕只问你,若是杨宗志回朝之后,你会如何处理?’你爹爹皱眉苦思良久,才道:‘微臣自会谆谆引导于他,但……但他若实在要回去大宛国看看,微臣也只能放他回去。’四弟听了气得大骂道:‘糊涂,他再一走,岂不永无回头之日,到时候他掉转枪头来对付我们南朝,我南朝哪里还会有一夕宁日,大将军,若是杨宗志他果真有一日回朝,你便该果断挥刀斩断亲情,将他乱刀处死于未知之时。’”
杨宗志听得心头大惊,胡乱的想:“皇上竟让爹爹亲手杀我?可我……可我若真的是蛮子之后,爹娘就算要杀我,也没有什么不对。”
三皇子苦笑道:“贤弟,你可是觉得四弟如此作法不通情理,你若是今日得知他过往的所作所为,便知道这些都不难猜,他一贯都是宁愿负了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人负他的,他见你爹爹一直摇头不肯答应,便又道:‘大将军,我曾经听先皇说,敬王爷当年耽于美色,也是曾经和一位蛮子公主相好过,如此从时间推算下来,难道杨宗志便是那敬王爷和一位蛮子公主所生?不然……天下哪里有那么多的巧事?’你爹爹见他逼得紧了,只得回头与你娘亲商议,他们站起身来道:‘皇上,此事还有一个办法,亦能保守得住这个秘密,只要我们相关人等都不说出去,志儿便不会知道他的身世,他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对我南朝存有疑患。’四弟冷笑道:‘笑话,我可以不说,三哥可以不说,难道你们身为他的爹娘,也能永世忍住不说么?’你爹娘一齐道:‘臣可以在此立誓,终生不对志儿提起此事。’四弟笑道:‘立誓有何用,只有……只有死人才能忠于自己的誓言,永世不会再提。’哎,贤弟,你爹娘听到这里,脸色一齐变了,互相对望一眼,却是……却是噗通一声双双撞死在龙庭的石台下了。”
杨宗志啊的一声惊叫,哭道:“爹爹……娘亲……”他心头一时悲愤,握紧双拳大叫一声,三皇子道:“哎,四弟也显然也没料到你爹娘竟如此的刚烈,事后才有些脸色苍白的道:‘他们……他们果真死了?’三哥我看的心头不忍,才着人去收敛起你爹娘的尸骨,四弟他害怕被人发现逼死你爹娘的事情,便命人偷偷在你爹娘的府中作出假象,是他们悬梁自缢而死,接着……你爹娘的府上起了一片大火,直烧得片瓦不存,此事才算是掩盖了下来。”
杨宗志哭道:“那我爹娘的尸骨到底在哪里,可是……可是在大火中焚毁一炬了?”
三皇子摇头道:“我偷偷命人将你爹娘的遗骨埋在了皇宫后山边的冥花下了,旁边种植了一串塘尾草,极为好认,贤弟,三哥与你说这些话,不是对你邀功,只是要告诉你,你一直忠于的那个皇上,到底本来是个什么面目,你对他如此忠心耿耿,他最后却害死你全家老人,你又有什么值得?”
杨宗志转头看那苍白的鲜于无忌一眼,见到他显然是受了重伤,虽然强力支起腰杆,却是看得如此佝偻,就如同自己的爹爹一样年迈萧索,,却又同样为了自己的孩儿肝脑涂地,他心头不禁一酸,又飞快的转过头去,大声道:“你们快走,别让我……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不然我定然还要杀你!”
三皇子对他轻轻叹了口气,扶起自己头上凌乱的毡帽,抱拳一礼,然后拉起鲜于无忌座下的缰绳,与他一道出了东城门,不过一会,马蹄声遥遥的传来,两人两马隐在夜色下,已是看不清楚。
杨宗志收回目光,心头不禁一悲,牵马踽踽的向回走去,心头一时好生茫然,暗道:“这果真是敬王爷和莺儿姑姑生的孩子?那……那为何我会流落到点苍山去,为何我又会出现在定州战场上?”天空骤然一冷,眼见着似乎便要落雪了,他只感到浑身上下湿气淋淋,便连眼角的泪水都要冻得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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