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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衙役来得快,去的房门被人从外面阖上后,院子内顿时清冷一片,只有皑皑白雪落在地面上,静静无声,费幼梅倏地回过神来,不禁对着漆黑的大门口,讶然道:“走……走了?”
杨宗志在她耳边嘿嘿笑道:“是啊。”
费幼梅凝眉细思片刻,忽的急拉住杨宗志,道:“大哥,咱们也走吧,看方才那大人的模样,他或许是认出你来了,自忖这些人对付不了你,所以急着回去搬兵去了。”她说到便作,扯着杨宗志的胳膊向院门外走去。
杨宗志笑着拉住她,摇头道:“走什么,他们不会回来了,幼梅儿,你再仔细想想,方才那大人,他长得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费幼梅狐疑的蹙起了峨眉,眼神斜斜的向上看去,正好对上杨宗志笑吟吟的目光,她心头一跳,方才的心思全在大哥身上,那边两人的面色便没有多加注意,此刻回神想想,那吕先宗长的五大三粗的,倒是没有任何印象,而他身边的大人,似乎是长的精瘦的紧,腰悬钢刀,气势凛凛。
费幼梅细细的眉头一挑,惊该讶的蹦起来,娇声道:“我想到了,那个大人好像是姓许的,他叫……对了,他叫许冲,上一回围聚长白山下的官军里,便有这个人,他被咱们从镜湖中打捞出来时,看着可是狼狈的紧。”
她娇笑着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嘻嘻……大哥,你上次放过了许冲和江平不杀,看来他是要报恩那,所以明明方才看见了我们,他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还把属下都赶走啦。”
杨宗志摇头苦笑道:“报恩?我对他有什么恩情可言,他伙同华英,江平来捉我,却被我设计捉住,他不恨我入骨便很难得了,今夜他这么作,看来还是担心蛮子会打过来,所以暂且放下了个人恩怨,同仇敌忾而已。”
费幼梅附和的点着小脑袋,腻声道:“那倒也是,人家不知道大哥你的本事,这位许大人可知道的不少,他自己都被大哥你冻在了镜湖里,吃尽了苦头,而且今日又听说义军在阴山口大败蛮子先锋,他这是明白……救北郡,总归只有靠大哥你啦。”
她说到这里,抬头一看,见到杨宗志面上挂着萧索的苦笑,不由得又想起他今夜说起的担忧事来,费幼梅露齿咯咯一笑,促狭的将手心里的宣纸和夜明珠,放在杨宗志眼前晃了几晃,媚声道:“还是不说这些了,咱们来看看秀凤姐姐信里面说了些什么吧。”
费幼梅一边说话,一边温柔的展开宣纸,就着夜明珠的亮色仔细辨认一会,接着方才道:“哼,坏宗郎,你若是迟迟找不到这阳家古宅来,那便说明你心底里没有秀儿我,人家也好好让你着着急,不将这边的讯息告诉你,不过你总算是找过来啦,罢了,人家总是对你挂不起脸子的。”
费幼梅念到这里,温柔的抬头瞥了杨宗志一眼,见到他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月色,费幼梅的嗓音既甜且媚,身边万籁俱静,只有寒风吹起她细腻如同天籁般的念诵声,杨宗志一边听着她小声怯怯的念字,一边想着秀凤的音容笑貌,只这几句话,一个古灵精怪的身影便迅速占据心尖,忍不住想得痴了。
费幼梅不愿多打扰他,便又垂头向下看去,念道:“宗郎……秀儿……秀儿好想你,秀儿自小到大,从未体验过这般刻骨的相思滋味,小时候的事情,秀儿大多记不清楚了,有记忆的时刻,便是在凤舞池里潜心修艺,凤舞池是一个让人心如止水的地方,秀儿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这般心如止水的生活下去,哪知道……我才刚刚一出山,次为父王和大宛国效命,便碰上了宗郎你,坏东西……你把秀儿的心思占得满满的,人家根本什么也想不了,什么家国世仇,君临天下,人家现在一点也不愿去碰,宗郎啊……你也像秀儿这般的想念过我么?”
秀凤的字体又小又密,带有一些说不出的细致缠绵,费幼梅念到这里,忍不住心头一痴,暗暗附和:“是啊,大哥没来长白山之前,我想念他,可不比秀凤姐姐少过半点。”她旖旎的抬起螓首,看着杨宗志对着苍迈的天际发呆,白雪透下,夜空泛起幽蓝色,将杨宗志的侧面印入天边,端的引人心生悱恻。
费幼梅嘤咛一声,腻声道:“大哥,秀凤姐姐问你话呢。”
杨宗志哦的一声,低下头来,叹息道:“下面呢?”
费幼梅不依的嘟起了小嘴,小声娇嗔道:“哼,狠心的大哥,便是一个‘想’字也不愿多说。”翻开手中的宣纸,继续念下去道:“嘻嘻……坏宗郎,你定然不会回答我这句话的,我知道呀,你最是心高气傲,嘴硬心软了,你在江南的杏林县那般对待秀儿,秀儿便是为你去死了也值得的,秀儿永远也忘记不了,你抱着秀儿坐在竹亭里哭泣的时刻,宗郎啊,你知道么,那个时候秀儿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作,可是我的心,在那一刻……真的化了哩,直想着那一刻死了也就死了,总是无悔的。”
费幼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出来,心下好生艳羡:“原来秀凤姐姐和大哥这般的知心,她远在千里之外,甚至都能推想出大哥的一举一动,一个神态,一个表情,幼梅儿呀,你可不能比秀凤姐姐差的哩。”
先前她还笑话这纸讯定然是一封情信,是秀凤姐姐特意留给大哥的惊喜,现下骤然看见了,方才明白,这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一个正经历刻骨相思的小姑娘,那内心辗转反侧的起伏,既有无限美好的,对过去的遐思,又有人比黄花瘦的缠绵悱恻,便是费幼梅轻声念出来,也觉得心头痴迷,感同身受。
杨宗志又何尝不是同样心思,他看着头顶的月色,口中不断呼出白色的凝气,呼吸渐渐迟缓,暗想:“秀儿这丫头……”两人之间的身份虽暧昧不明,可就是这般的情丝纠葛,也让人不禁英雄气短,恍惚的明白了,旧时君王和大将,为何每每都有为了美人舍弃江山的壮举,这些个知心知性的女子,便如同人间最最灵秀的精灵,想要放弃掉她们,是何等的千难万难。
费幼梅咯的一笑,抬头抚弄腮边的青丝,继续道:“嗯,罢了……秀儿心思迷乱,便忍不住对你吐露个够,自顾自的说了这么多,险些忘了答应给你办到的事情哩,宗郎啊,秀儿在里面厢房的躺椅下,第三根竹子的空心处,给你留了第二封纸讯,你快去那里看看吧。”
费幼梅独自念到这里,将手中细小的宣纸毕恭毕敬的折叠好,塞进杨宗志的衣囊中,然后拉起他,腻声道:“大哥,咱们进去看看吧,不知道秀凤姐姐在第二封纸讯中,又要对你说些什么。”
杨宗志哈哈一笑,不由自主的被她拉扯着,推开窗栏边的房门,走进漆黑的厢房中,费幼梅手里掌着暖光融融的夜明珠,在前引路,杨宗志跟着她走了几步,忽然心头一动,暗念:“这鬼丫头……”他过去常常笑话秀凤是小狐狸,就是因为她的心思,自己从来猜测不透的,分明是一件完整的事情,她偏偏要分开两段来说,一会让他翻开花坛来找,一会又说在竹躺椅下去寻,总之让他忙前顾后。
不过转念一想,秀凤这般做,除了有一些小女儿家的邀功讨好意味外,实则更对她的性子,若是一件事情作出来,一点也不刁钻古怪,那可不是秀凤的为人了,但是她作这些,只让自己觉得益发亲切,半点也生不出厌恶之心,最后总是都遂了她的心愿,让她将自己摆布来,摆布去,好不惬意。
费幼梅举着夜明珠,走进厢房中,看到这厢房布置的甚为简洁淡雅,与她在长白山的闺房小楼大不相同,厢房中的家居很少,只有一个黑色楠木书桌,桌边摆了几张凳子,靠边的窗几下,放置了一张宽宽的躺椅,躺椅是用竹子作成,上面铺了软软的布垫,人躺在上面,前后摇晃,仿佛惬意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