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源源不断的衙役营军,从各地的城塞中纷纷赶来,随来的还有各地的守将和大量的军器,义军中人个个欢呼雷动,看着数以万计的官军加入,摸着他们由朝廷御造司打造出来的钢刀和铁枪,口中不住价的啧啧赞叹。
在他们的面前,义军的营帐,柴刀和木棍便显得简陋的紧了,官军赶来后,分成了十二个营地,穿着威风凛凛的铠甲的十二位偏将聚到了主帐中,主帐内扎呼呼的闹作一团。
有人旁若无人的在喊:“他,你上次欠我的赌债还没还呢,这次再赌,定要将前账算清,否则有你好看。”
还有的在大叫:“兄弟们,听说绵州城来了个河西的戏班,里面有个尤伶身段唱腔不错哟,赶明儿……咱们一道去热闹热闹。”
杨宗志坐在帐中看得不胜其烦,转头走到外面查看军械军备,远处有一队人马姗姗来迟,领头的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卫将,下马开口道:“敢问这位是不是杨宗志,杨大人?”
杨宗志背着手斜眉看过去,见到这卫将陌生的紧,回话道:“正是在下,你是……”
那卫将拱手道:“下官是鸿冶城的温如知,过去对杨大人好生敬仰,听闻大人即将带领北郡兵马抗击蛮子,下官欢喜的好几天吃睡不香,所以赶来的迟了一些。”
“哦……鸿冶城的?”杨宗志微微蹙眉,鸿冶城只是北郡南端的小镇,驻兵不多,地位更是和北郡十三场难以相比,看这温如知满面风尘仆仆之色,显然赶了远路,来的迟些,却也说得通。
杨宗志笑道:“大人二字不敢当了,温统领远道而来,莫非也是范大人授意的么,鸿冶城可算不上北郡境地。”
温如知道:“国难当头,人人都需挺身效命,北郡亡了,鸿冶城又怎么保得住。哎……我们兵力不多,只有这区区五六百个,全家底都带来了,日后在大人麾下聆听教诲。”
杨宗志点头道:“温统领辛苦了,请去内间歇息一下吧。”温如知依言入内,倩儿在耳后小声嘀咕道:“也就是这姓温的,看着还强差人意,其余的……都是些下三滥的兵痞子呀,志哥哥,咱们南朝真的无人了么?”
杨宗志苦笑道:“那些人都是皇上从龙武卫中甄选出来的精英,坏就坏在,他们从前都是故交呀,当兵本甚为辛苦,军士们苦闷了,自然会去找些乐子,这倒无伤大雅,但是北郡十三城的守将,过去师出同门,一年来相邀着在繁华的北郡吃喝玩乐,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当然会得意忘形。”
史艾可娇哼道:“哼……他们最好守规矩点,别犯在我的手上,不然呀……我一定将他们揍成猪头一般,看他们哪里还有脸见人。”
杨宗志听的哑然失笑,摇头道:“这事情急不得,急不得的。”
柯若红担心的抱着他的胳膊,喷着甜香的气息道:“师哥呀,我们听颜姐姐说,这些人和那候武是不一样的呢,他们目的不明,你怎么还答应同他们组成联军呢?”
“是啊……”杨宗志叹气道:“蛮子十万大军顷刻就要压境了,经过望月城一战,难道咱们还分不清楚,兵力不足,根本是无法和人家匹敌的,不管那位范大人目的如何,他总算是为北郡子民作了一件好事,你要让这些守将们独自对抗蛮子铁骑,恐怕不到半个月时间,整个北郡就会这么丢了,所以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了,便将军权夺到手。”
史艾可听的咯咯一笑,欢喜鼓掌道:“好呀好呀,我早就看那些人不对眼,哥哥你要夺他们的军权,可儿去帮你做先锋。”
杨宗志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摇头道:“现在不行,师出无名,我们只能等着。”
史艾可娇昵的嘟着小嘴道:“等……等到什么时候去呀?”
杨宗志抬头道:“等到蛮子来的那一天吧,咱们再作打算。”
……
北方战事稍歇,今日是年关后的日,雪势不大,百姓们纷纷趁着这个机会出城去采买一些用具,幽州城的北门下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出城的人群。
望月城败在蛮子手中的消息传来很快,百姓们大多人心惶惶,听说望月城人逃的逃,散的散,还有更多却是丧命于蛮子的弯刀之下,因此有的人是趁机出城赶集,有的人却是逃难去的,包袱和褡裢背了好些个,城门下站了一排虎视眈眈的守军,看到有人用绢布遮住脸庞的,便会走过去随手撕扯下来,仔细一看,是些女子或者妇孺,这才挥手让他们进城去。
雪势虽不大,但是寒风怒吼,百姓们大多用麻布裹住脸庞,害怕被寒风将脸颊吹裂了,守军们应接不暇的揭开一个个百姓的麻布,仔细分辨他们的面容,有些悍妇不依不饶的吵闹起来,大叫道:“非礼呀……非礼呀……”
守军怒喝道:“鬼叫什么,蛮子打过来啦,谁知道这些人中,是不是有蛮子的奸细,大家听清楚,每个人都将脸上的麻布,头上的毡帽取下来,让我等一一过目。”
城下进出的百姓人多,老实一些的便会主动解下帽子和风巾,配合守军所为,性子执拗一些的,却是不依不饶的我行我素,守军只有十来个人,忙得手忙脚乱,人群中有人讥讽道:“哼……不见你们去和蛮子厮杀,却是整日里欺负我们百姓,好威风呀!”
守军中有人听到后,大怒道:“谁呀,谁说的这话?站出来!”转眼看过去,只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个个脸色漠然,守军抽出钢刀,冲到人群中朝天挥舞几下,再问一遍:“是谁?有胆子说话,没胆子承认吗?”
钢刀的寒芒嗤嗤的化了几道弯,百姓们的头颅低下去不少,默不作声的朝前走去,守军这才骂骂咧咧的走回去,意兴阑珊的拉住几个人盘问。
人群中有几个带着宽大的草帽,低着头混在人群里碎步入城,来到城东的僻静处,围在墙角边歇息,这几人左顾右盼一番,见到无人注意到自己,百姓各自忙碌张罗,不时有几道骏马奔过长街,他们便回过头来,低着脑袋看着足尖。
就这么站了小半个时辰,外面急匆匆的跑来一个包裹严实的汉子,走到这几人中,拱手唤道:“殿下……”
“嗯,来了。”那被唤作殿下之人,原是那几人中身材最高的一个,他随手拉了拉自己头上的草帽,佝偻着腰,语调古怪的问道:“情况打探的怎么样?”
来人低语道:“殿下的吩咐,小人都打听清楚了,那小子的家眷就在幽州城内,他让人包下了城东的聚义楼,和他一道的女子们,就住在聚义楼的裙楼中。”
“好!”殿下重重的鼓了一下掌,吩咐其他人道:“今晚三更,我们便去聚义楼打探一番,大王子下令,和他有过关系的人,都是我们的目标,一会我们先去找地方休息一下,等到天黑后,再聚在此地谋事,知道了么?”
其他人一道小声弓腰道:“是。”说罢纷纷转头,一溜烟的四散开去。
那殿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直到其他人消失的不见人影后,才渐渐抬起头来,警惕的向四周扫了一眼,他的面容一划而过,只见到他高高的鼻梁,深陷的眼眶,额下还带了几缕红色的乱发随风飘扬,正是室韦国的扎西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