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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炽渐渐收起了笑容, 他淡淡道:“你叫了我。”
二人由此陷入了一阵沉寂。
朱明炽的神色平静,接着又说:“朕若不给你挡了, 你这身子骨,却也是受不起的。”
赵长宁没有说话, 并非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是还想着朱明炽突然护她的情景。
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话都冲到了嘴边,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半跪下来,衣摆垂落在地砖上,拧了热帕为他擦拭手臂。朱明炽自上而下地看她的时候,看到她的睫毛疏朗浓密, 眼眸像是初冬的清晨,寒潭上起了淡淡的白雾,冷淡而朦胧。
热气氤氲而起,朱明炽受伤的手突然反手抓住她, 不要她动。赵长宁也没试图抽动, 她只是缓缓地叹气:“我欠陛下的越来越多, 怕是还不清的。”
朱明炽嘴唇一勾:“这么简单,一句话便了事了吗?”
长宁听到这里一笑,然后直起身:“陛下想要什么?”
这倒是把朱明炽问住了,他要什么?赵长宁这样冷淡而捉摸不定的人,如此两人在一起, 多半就是他在强迫她。他想要她依赖自己,想她心甘情愿地在自己怀里, 但这样的想法几乎是奢望。赵长宁会依赖他?那还是杀了她比较直接。至于她的爱更是奢望。
他沉默而忽然一笑:“想来朕坐拥天下,什么都有。却只有一样还没有的。”
长宁仍然听着。他的确什么都有,此话不错。
朱明炽继续说:“……朕还少个孩子,日后这江山,总不能拱手给他人。”
赵长宁心下一震,只是面上未露分毫。
继承他大统的孩子,自然是皇后所生嫡子。他想说什么?
“许是陛下后宫去得不多,自然还无子嗣。”赵长宁接了一句。
但她却不知道,朱明炽凝视她的目光正变得锐利而深沉,似乎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
两个人的孩子,这是多么奇妙的东西,血脉相连的产物,比任何一种方式都来得亲密。也许是他想要更多维系两人关系的东西。
或者更贪婪更深沉的想法,想要她完全地属于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让一个女人属于自己,他可以娶他,从此后他就是她的天。但是他不能娶赵长宁。那么他想要两个人的孩子。
帝王抓住自己的手往上一拉,靠在他身上,长宁罕见地未有任何反抗。然后帝王伸手贴住了她的小腹,他的大手几乎可以挡住她的腰了,缓缓地摩挲着。“……这怎么倒是没有动静,朕也疼爱你不少。”
帝王低沉的语气似乎是很遗憾的,罕见的温柔。
长宁身体紧绷,自然不可能有动静,她每次都会服汤。
宫中的规矩,嫔妃若是侍寝,未赐汤药,便是要嫔妃有孕。私下服汤药是欺君之罪。
她从不敢对朱明炽提起此事。
朱明炽如此的期待,难以想象如果他有天知道了,会不会暴怒。
倘若她现在还不懂朱明炽的意思,当真也是白长了这么些年。她明白却不点穿,这是聪明人的做法,朱明炽也不会明说……他不是那种喜欢说什么的人。他只会理所当然的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占有。
“……也许是疼爱得还少了。”朱明炽的声音有些许笑意。赵长宁顿时僵硬,伸手便推开了他。
谁想却是一下推到了他的手,他本来还是笑着的,因为这个动作脸色突然变白了。
高大的身体,因为疼痛而有些蜷缩。
赵长宁方是失神了,反应过来见他疼得厉害,于是拉住他的手:“是不是很疼?我方才没有注意到。”
他紧闭眼睛久久不说话。
长宁于是又问:“……你好不好?”
朱明炽缓过劲儿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仿佛在安慰她:“朕无事。”又加了句,“朕虽然久征沙场,但毕竟也不是铁打的,受伤的时候,你动作适当轻些比较好。”
长宁就笑了,也觉得是自己反应过头伤着了他,她轻轻说:“好。”。8f468c873a32
她抬头,看到朱明炽静静凝视她的笑。两个人都静了很久,他才说:“若我真的有事呢?”
这句话是如此的直接而犀利,长宁就怔住了,半晌她说:“微臣恐怕难逃一死。”
朱明炽听这话也笑了,他淡淡地说:“只要有朕在一天,你就不会死,没有人敢让你死。赵长宁,你肯定是明白的。”
夜色如水,赵长宁从屋内出来。
空旷的天空,下弦月发出淡淡的光,陈昭看到赵长宁出来了,目光复杂。自上次朱明炽突然半夜带人进都察院,还让他罚跪养心殿,他就觉得不对。
难怪他能如此年轻便得了大理寺丞之位。
他从头到尾打量赵长宁,等赵长宁走过来的时候,淡淡说:“大人可知道,宫中多少嫔妃有宠?”
长宁看着他问:“陈大人想说什么?”
陈昭语气冷淡:“大人比我明白,明明是臣子,为何要以色侍君主。大人是读书人,莫要污了圣贤的名声。卑职只想劝大人一句,切莫惑乱朝纲,历来这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些话都很刺耳,但赵长宁置若罔闻,只是整理自己的衣袖:“我做什么事,与大人何干?”
陈昭却不想他是个恬不知耻的人!
难不成张开腿取悦帝王,就是为了今天的位置?帝王也当真顺应地被他蛊惑了。
陈昭看赵长宁那张脸,当然他确定,就是在朱明炽的后宫里,也找不出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赵长宁并非那种脂粉气的美,相反玉一般漂亮而皎洁,眼神清澈,肤色胜雪。气质其实相当的清冷,叫人一看就觉得应该是个相当正派、淡泊名利的人。忍不住产生亲近的好感,又不会想亵渎。
自然,现在这张脸在他眼里突然有了妖气。
人不可貌相,此人竟然是惑乱君主的佞臣!
其实那瞬间陈昭握紧了自己的刀柄。他对朱明炽极为忠心,皇上屡次为他犯戒,多加纵容,这样的妖物就应该被杀了!
“赵大人,别怪我今天没有提醒你。”陈昭压低声音,“倘若让我发现你半点扰乱圣上的意思,我便叫你做刀下鬼!”
赵长宁知道在陈昭心里自己现在是什么形象,估计就是汉哀帝的宠臣董贤之流。
她并不是很在意。
难道告诉他自己是被帝王胁迫的?何必呢,误会就误会吧,陈昭有本事杀了她好了。
“我劝大人还是先别计较我的事,”赵长宁说,“方才逮到的那名刺客在什么地方?”
陈昭没有回答她的话。
长宁笑了:“陈大人,审案犯还是我的专长,这时候可不是置气的时候,带我去吧。”
其实赵长宁一直在怀疑,刺客何必如此千辛万苦地潜入这样一处戒备森严的宅子杀她。想杀她什么时候不能杀,马路牙子上,大理寺里,还有跟筛子一样到处是漏洞的赵府。
她这样一个小官,触犯谁的利益了?非要杀了她不可?
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陈昭没有坚持多久,赵长宁说得很对,审案犯人家是专长。他们刚才也审问过他为什么要刺杀赵长宁,谁派来的,但那人到现在还没吐一个字。
他带赵长宁到了后罩房,后罩房重兵把守,那人被缚了手臂,扔在一堆废弃的桌椅上,奄奄一息。
只有一把椅子,赵长宁先坐了下来,看到陈昭面容一僵,立刻笑道:“下官失职,陈大人想坐?”
“不必,你快审吧。”陈昭懒得计较,站在她旁边。
赵长宁不过是跟他客套,既然他说不用就算了。她叫人把那人提起来,只见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色煞白,但是目光锐利,凶狠地盯着二人。
她见旁边有茶,倒了杯来喝,问陈昭:“你们动刑了?”
审讯怎么能不动刑,陈昭没回答。
赵长宁也不在意,继续说:“既然胆敢在锦衣卫的护卫下行刺,想必是受尽折磨也不会招的。”她对犯人笑了笑,“别怕,我是读书人,不动刑。我只问你问题。”
陈昭并不觉得赵长宁能问出什么,酷刑拷打还不肯招,她有什么办法?
对方明显并不在意赵长宁说了什么,被人按着头,只是闭上了眼睛。
赵长宁见他不听,笑了说:“想必混进这里,你少不得要费功夫。其实想杀我大可不必,我家的书童下人都挺不聪明的,你就算在我饭菜里下□□,他们也未必发现得了。说来是不是很奇怪,这里戒备森严,你冒死进来杀一个小官,实在是得不偿失……”
“其实,你想杀的根本不是我。”赵长宁突然道。
而那人霍地睁开了眼睛。
“你想杀的另有其人,只是此人有大批的亲兵守卫,吃食也绝不会假别人之手,你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赵长宁继续说,“到了这里,才能借着传菜有机会接近……但是没有料到我突然出现在这里,而那个人借口避开了。于是,你将我错认以为是孟之州了。”她倾身,声音柔和地问,“你想杀的是不是孟之州?”
那人却仍然冷笑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长宁却笑了说:“我方才说孟之州,你神情有异,这可做不得假。其实你何必倔强,天下的酷刑千千万,不知道你承受得住几种。我既然已经猜到了,你何不从实招来?”
那人瞳孔微微一缩,冷笑:“原来闻名京城的赵大人也不过如此,方才说了不动刑,现在却出尔反尔!”
赵长宁道:“这可是阁下误会了,我的确是不动刑的,只是让别人动而已……更何况,即便是我出尔反尔,阁下又能怎么样呢?”
陈昭在旁听着,却见赵长宁起身走了出来,陈昭跟着她出来。随后长宁转过身:“刑罚便如同药,要对症下药,对这样的人,陈大人不如让下人这般刑讯。”她轻轻说了个法子,“……如此一来,不怕他不认。”
陈昭听了后沉默,一言不发地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