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仁很想和大家一样开心,可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拖延并非是赵嘉仁的习惯,既然决定返回临安,他就没有丝毫迟疑。规模本来就不大的朝廷登船出航。那天正好是节气上的小雪,而福州的天空只是灰蒙蒙的,并没有雪花飘落。
准备出发的人已经很多,前来送行的人都在外面告别,不允许进入码头范围,以免造成交通混乱。不过徐远志并不在被阻止的行列。此时他官拜户部尚,虽然理论上应该随朝廷北上,然而此时大宋的粮饷都得靠广东路、交趾郡、占城郡、暹罗郡。户部尚只能先在福建路坐镇。而且徐远志在朝廷北上之时,要南下广州。
在出发前,徐远志前来见得是他师侄司马考。见到司马考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徐远志就说道:“你到临安之后,想必要处置宋奸吧。”
司马考已经知道自己师叔来送别,绝非是什么离别之情。大家都这般年纪,哪里还有小儿女之态。不过即便是想到这些,司马考也没想到徐远志关注的竟然是这件事。
点点头,司马考答道:“我身为刑部尚兼大理寺卿,还能有什么别的处理么?”
看师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徐远志叹道:“司马,此时我觉得你万万不要意气用事。”
对这样的劝告,司马考爽快的说道:“师叔,不教而杀谓之虐。所以我不会计较百姓。”
见师侄如此含蓄的表达他的看法,徐远志只能说的更明白一些,“你若是对那些文武官员大开杀戒,已经会造成人心不稳。而且我最担心的是那些人跑了,你大概不会放过他们的家人。那些人的家人若是背叛了大宋,想来此时已经跟着跑了。对他们的家人不利,那就过了。”
司马考摇摇头,“师叔,你所说的我明白。不过若非是他们家人明确的与蒙古人为敌,否则我大概是不会让他们有之前的地位。时代变了,师叔,时代变了!以前我们没有祖国,现在我们有了!”
徐远志被司马考强硬的态度弄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从跟着赵嘉仁之后,司马考就能感觉赵嘉仁所讲述的道理很多地方非常好,可感觉总是有些不近人情的地方。就如‘祖国’之说。以前都是谈父母之邦不可弃,但是对于士大夫而言,他们则是谈皇帝是否失德,是否有什么错误。或者是权相贾似道胡作非为,所以大宋气数已尽。总之,他们投降是有道理的。
赵嘉仁不谈这些个人得失对错,在国家角度上,赵嘉仁激进的无与伦比。身为中国人,就必须热爱祖国。爱国是每一个中国人,包括皇帝在内的每一个中国人都必须尽的义务。但凡是叛国、卖国,那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范畴。包括皇帝在内,哪怕这个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也没有权力叛国卖国。
以前的时候,权力和理念都位于皇帝之下,皇帝有权力做他认为的选择。在蒙古入侵的时候,徐远志看到赵嘉仁做出了与历朝历代完全不同的选择。至少有一条内容凌驾在皇帝之上,如果皇帝自己不能做到,别人就可以有正当的理由造皇帝的反。
如果是别人,有可能觉得赵嘉仁是在限制小皇帝的权力。然而徐远志认识赵嘉仁十几年,他现在并不认为赵嘉仁的理想仅限于现在。也就是说,赵嘉仁制订了一条凌驾在他之上的理念。而司马考现在就要依照这条理念对投降了蒙古的大宋文武以及这些文武的家族动手。
徐远志继续劝道:“起杀心易,起慈悲心不易。若是只图报复,只怕别人觉得朝廷刻薄。”
司马考原本脸上还有些笑意,听这话后忍不住变了脸色,他愤愤的说道:“大宋养士几百年,那些文臣武将又是怎么对待大宋的。这时候他们还有脸说朝廷刻薄?”
“若是那些人再弃暗投明呢?”徐远志问道。
“弃暗投明?”司马考讶异的瞪大了眼睛,“师叔,他们背叛了一次大宋,然后再背叛一次蒙古。这……这……这种反复小人还留他们何用?师叔!师叔!你不用担心,我绝不会对百姓暴虐。他们不过是百姓,蒙古人来之前,他们给大宋纳粮交税。蒙古人来了,他们为了能够活下去,被迫给蒙古人做些事情,都非他们本意。可那些人我不能放过。”
徐远志看着自己的师侄,看到他脸上露出了深刻的痛恨神色。这也是徐远志非常担心的事情,司马考很聪明,然而太容易钻牛角尖。也就是说,他明白正义所在,却很容易迷失在利用正义发泄自己愤怒的行动中。
果然如徐远志所料,司马考带着丰沛的仇恨,恶狠狠的说道:“不教而杀谓之虐。那些当官的读人可都是读过的。他们都听过忠君爱国的道理,都读过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杀他们,绝不是不教而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