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贞并没有想到丈夫竟然来了这么一通,她听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甚至不知道丈夫所讲述的到底是什么。然而秦玉贞知道赵嘉仁绝非在这里无病呻吟。之前处置宋奸,光是在杭州杀掉的知名人士就有近千,在各地杀掉的小喽数量更多。
临安城内虽然为之震动,却没人把背后的主导者赵嘉仁拿出来讲。大家讲述的更多的乃是《爱国法》里头的条文。连秦玉贞这种原本对法律并无兴趣的人都能想起其中好几条,所以她相信正如赵嘉仁所讲,法律绝非是没用的。
八卦之心得到了满足。秦玉贞打了几个哈欠,慢慢睡着。赵嘉仁倒是思前想后,过了好一阵之后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二月初六,在更靠南上千里的广州,贾似道还是按时起床。发配到这里已经好几年,他逐渐习惯了广州的生活。原本大家都认为广南东路是个瘴疠之地,随着捕虫器在广州城的普及,缺少了蝇虫的骚扰,整个城市生活起来还不算糟糕。
冶铁中心佛山距离广州很近,有了铁器加工业,以及沿岸的众多灯塔,广州逐渐成为南下航路的站,开始替代泉州与福州的地位。不过几年时间,广州甚至有些小泉州的感觉。
因为赵太尉的新规定,便是身为流放犯,贾似道也没有被刺字或者被充军。他就是处于一个监管状态下,每天要到住处警察局报道,然后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和往常一样,贾似道到了警察局,却在屋里面发现了让他不得不注意的人。
广州的警察局不归广州知州的官署管理,而是归新建设的公安部管理。警察局里面负责的都是良家子出身的退役军人,招收的成员也是当地良家子。和那帮本地世袭的衙役以及黑心附庸不同,他们的工作不是镇压百姓,而是维持秩序抓捕罪犯。在贾似道看来,这帮人英气是有的,却未免显得太软。
而屋里面的那两个人则不痛。贾似道能确定,这两个人一定杀过人,还是在很激烈的状态下杀的人。从两个人举止神态中有种戒备,那是对所有人都不放心的戒备。若是没经历过残酷生死考验的一般人绝不会如此。
警察带着贾似道与那两人一起到了一间办公室,接着就出去了。贾似道倒也没有害怕,他今年已经65岁,早就过了夭折的年龄。他倒是率先开口,“不知两位可否从临安来的?”
“你怎么会猜想我们从临安来?”为首的那位说道。
贾似道微微一笑,“贾某到了如此地步,天下还能记得贾某的也只有临安的朋友。看着两位并非本地人,除了临安之外,贾某实在是想不出还能从哪里来。”
“哈哈,贾相公果然聪敏。”为首那位笑道,“不过我们却是不知道,贾相公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一直通过你以前的党羽给杨太后写信。虽然你的党羽并没有把你的信交给杨太后,而是按照你在信里面出的主意给杨太后出谋划策。但是贾相公真的以为天下有不透风的墙么?”
被人戳穿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贾似道并没有立刻否认。能派人追到这里,赵嘉仁必然掌握了切实的证据。想到这里,贾似道露出了怀念的笑容,“不瞒二位,我经常回想起与赵嘉仁赵兄弟的往事,他十三岁中了进士,却很想当官。于是跑到扬州来找我,那时候赵兄弟没什么钱,却也知道谋官总得有运转的费用,他便给我写了一张借据。你们猜,借据落款是什么?”
对贾似道讲述起赵嘉仁的过往,这两人一点都没有恐惧的表情,也没有过于激动的反应,为首的那位带着点从容的表情问道:“却不知贾相公想说什么?”
贾似道笑道:“他第一份想求的官职是莆田县尉,于是落款乃是莆田县尉赵嘉仁。若是我没有给他办成事情,没当上这个莆田县尉,他就可以对这张借据不认账。我当时只是觉得他一个小孩子没钱,害怕还不起。现在回想,二十多年前,赵兄弟才十四岁,便是心思缜密到如此地步。真的是少年英豪。”
为首那位笑道:“贾相公,你说这跟遗言一样的话就显得不坦荡了。赵太尉给我们学社的人讲过,国家若想长治久安,就得依法治国。他若是为了图方便,杀了他不喜欢的人,那上行下效,各路人等都可以这么做。那时候国家只会越来越乱。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灭口的,也不是要把你如何。你不用说这种话。”
被人这么嘲讽一番,贾似道心里面倒是有些讶异,赵嘉仁这作派与南宋权相们的手段可大不相同呢。真的是除死无大事,得知那人不是来杀自己的,贾似道也忍不住感觉轻松了许多。他问道:“赵兄弟若是想责备我,只用写封信过来,我便会知道收敛。他派两位这样的人才过来,想必不是为了训诫我两句吧。”
“贾相公果然是聪明人!”为首的那位赞道:“赵太尉让我们来,是想让你把那些党羽的名单给我们。”
“为何赵兄弟如此笃定我一定会给?”贾似道问。
话谈开了,为首那位也露出释然的表情,他答道:“因为赵太尉不会追究贾相公。因为在这个天下,能让贾相公回到故乡的只有赵太尉一人。赵太尉差遣我们来这里,只想问一句,这个名单,贾相公是给还是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