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暖就沉思一会儿,他不来,她就得去就他。不然穷等,等到甚么时候,那才是个头儿?
只是,她又不可能自己跑去宫里头。
郁暖想了半日,还是没结果,只觉脑袋更疼了。
于是她挥挥手,示意清泉退下。
清泉有些担忧,与她道:“我的小姑奶奶,这可耽搁不得,不请大夫又怎么成的?您成日昏睡不醒,醒来仍是没睡醒的模样,这般不寻常,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根本。”
郁暖觉得头更痛了。
叫大夫没用啊,叫陛下有用啊。
但她也不能说,于是只是摇头道:“不必,让我歇会子罢。”
只短短几日,她好容易养起来的一些肉,便又消减下去。
不必看铜镜,她自己用手也能摸到,锁骨凸的太过明显了,下巴也愈发尖了,本就没有什么肉的胸脯,也变得更平了,伸出来的手指越发苍白纤细,像个画了皮的女妖精。
郁暖有些无聊地想着,不如直接进入最后一段罢。
她想直接拔剑自刎了。
但也只是想想。
尽管接受会死掉的事实,她还是想努力,稍稍活得更久些。
用尚且鲜亮的双眼,多瞧些景致,再以温热的舌尖,多感受食物的甜咸滋味。不论好坏,五感犹在,她便庆幸。
因为谁都不晓得,死后的世界,真正会是甚么样。
郁暖这夜一睡,便没能醒过来。
直到隔天傍晚,她才堪堪醒过转。
她自己醒过来,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累。
但毕竟没什么正常人,会沉睡将近一整天,怎么唤都唤不醒。
这说明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偏生郁暖自己没什么痛苦的感觉。
旁人都吓得要死了,尤其是郑夫人,只怕这小姑娘出个甚么好歹来。人家把老婆托付给她,只图小姑娘有个清净心安之地,可结果人却昏迷成那样。
岂能不叫人悬心。
万幸,没等郁暖出甚么事儿,上头那位,稍动手指便是山河飘摇的当权者,便已然百忙中赶来。
正是政局动荡,风雨急骤的关头,皇帝却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纤细瘦弱的手,于床头,沉沉端详着她的睡颜。
苍白的,娇气的,大半张脸都没入锦被里,只余下冰白的额头,和微蹙的秀眉。
她睡得这样黑沉,始终不愿醒来。
郁暖睁眼的时候,却没有见到什么人,只有清泉在她身旁候着。
清泉却告诉她,三公子在正午时回来的,守了她一下午,现下去前院书房了。
郁暖垂下眼睫,甚么也没再说了。
周涵再回来的时候,便见小娇妻已经生龙活虎,盘着腿认认真真用着膳,一双杏眼疲惫却明亮。
瞧见他了,只一低头,又不理人。
他并不在意。
郁暖思考着,用完膳洗漱完,便对他淡淡认真说:“我有件事,想请你拜托沈大儒。”
他示意她说下去。
郁暖道:“我兄长想娶武威将军府的大女儿,但是他们不肯许。”
“是而,兄长托我,来请你问问沈大儒,解决的法子。”
他的神情,瞧不出喜怒,只看她大半碗,实在用不下的饭食,低沉散漫道:“嗯。”
郁暖道:“兄长与原姐姐两情相悦,所以,我也盼着他们能终成眷属。希望你能记得,问问沈大儒。”
她不想多说,但却也希望,自己离去之前,能让在意的朋友和亲人,都更开心些。
虽然她不是郁大小姐,但她们都是郁暖。
他随意坐在榻上,忽然低头觑她,眸中暗沉锐利,略一勾唇:“知道了。”
听上去像是他放进心里去了,可是这样冷淡审视的眼神,却让郁暖很不适意。
郁暖睁大眼睛看他,又道:“你这么看我作甚?不要看我了。”
她有些害怕他了,所以偏过头去,不肯与他相对。
她又看见了,他挂在一旁的佩剑。
这段日子,这把剑一直都不在,明明刚嫁进来时,他摆放得那样随意,在她可以垫脚够到的位置。
可是现在,如果剑不在的话,就会让她没有安全感。
她难得,对他露出一个寡淡的表情,纤细的手指捏着袖口,语气还是居高临下,却有些像是在撒娇:“这把剑,我很喜欢。”
“你留在屋里给我罢,好不好?”
她的眼里,像是含着一泓柔弱的秋水,横波流转,欲语还休。
郁暖还是那样淡然自持的样子,说起话却这么任性。
仿佛吃定了,只要她开口,他便不舍得拒绝。
他只是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有律扣在桌沿,慢慢道:“不行,你提不动。”
她可是,娇气到,连拿匕首都颤颤巍巍的菟丝子。
郁暖不肯认输,却立即冷冷道:“我就看着,也不成?你不舍得便算了。”
他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含蓄优雅地微笑起来,眼中泛着冷意:“不仅这把不行,整个临安侯府,以后都没有剑,也没有匕首。”
郁暖忽然,浑身都有些泛冷,不自觉颤栗起来。
她知道自己看着剑的时候,稍稍有些多,发呆的时候,也是有的。
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竟然,这么锐利,一下就看透她的心思。
她不知道,郁大小姐会怎么说,但是正常人,都不可能强行忽略一个逻辑点。
她不可能装聋作哑。
郁暖缓缓抬起杏眼,与年轻皇帝寒潭似的眼眸对视,半晌。
她苍白的唇角颤了颤,很小声地,像是对自己道:“你没有这样大的权利,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