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还是没来得及,皇帝一面理着袖子一面走出门来,打眼一扫,正看见那蕃莲纹丁香色的小袍子打中堂对联处一闪而过,喝了一声站住。
容钰一哆嗦,慢慢腾腾的往外挪,却拐着弯儿的往李明微身边儿靠,悄悄扫他老子一眼,见那脸黑得锅底似的,心里只是长长的嘘气。
大哥常常嘀咕什么来着,红颜祸水,美色误国,这美人儿果然是误事,害他耽搁了去找大姑姑避祸的良机,也不知道她抵不抵用,能不能叫他阿玛败败火。
从漕运司里一声不吭的就敢跟襄王溜了,狗胆子一天比一天大,皇帝本来是要收拾他的,眼瞧他一点点的缩到了李明微后面,却没好发作,嘴角一拉,只喝了一句:“属乌龟的?出来!”
容钰小小的探头看了他一眼,心知这么骂就是他没生气,因讨好的笑了笑,小声道:“阿玛忘了,儿子是属耗子的,专门儿打洞钻地缝儿……”
“耗子?”皇帝点着头笑,走过来伸手拎他,容钰一个哆嗦,仰头抽着嘴角朝他笑,心道怎么着也要挨上两个爆栗子了,没料他阿玛的大手竟只是在脑壳上拍了拍,道了声走吧。
平安过关,李美人儿好用,他懵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笑嘻嘻的回过头来想冲她笑一笑,那美人姐姐本也是看着他的,他还没来得及给她一个笑脸,就见她忽的轻轻抽了下手臂,一下又顿住,不甚自然的低头看向了他阿玛的方向。他顺着那目光望下去,正见他阿玛在牵她拢在腰间的手,握在手心牵下去,半遮半掩进了袖子里。
眼见那边要过来的样子,忙得闪身跑了,到后厅里去找容铮咬耳朵。
见容铮对他说得毫无反应,便梗了脖子看他,“你别不信,等会儿瞧瞧就知道了。”
怡宁挨他们坐着,听得只笑着看过来,问二哥哥在说什么。
容钰只朝她摆了摆手,叫她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儿,逗得怡宁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个小丫头片子,容钰没跟她一般见识,擎等着他们过来来同容铮分辨分辩,不料竟是他阿玛同殷知府前后脚进来的,有一会儿才见着李美人和长公主一起进来,却也没挨他阿玛坐,反隔了两个位置坐在了长公主旁边。
皇帝是带她去前面见了殷陆离。
故人一日两相逢,也不过是相顾无言。
他很好,皇帝说江南一行,扬州境内,是他唯一没窝过火气的地方,归功于知府殷陆离。她记得,圣驾回京一日,即是他调任江苏巡抚,大展宏图的时候。
大约他看她也很好,所托也不过是自加珍爱、恭肃奉上八字,或他看她不好,以为应当这样来劝诫她。无论如何,他已做了一个身为长辈应该做的,无论如何,前尘往事都已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烟消云散。
而她对于他的记忆,大约也要从今日开始渐渐模糊。
朝云将一只薄胎白瓷的小酒杯放在了手边,往容钰那边瞧了一眼,他隔桌扬了扬酒杯做口型:“这个梅子酒很甜。”
这孩子懵懵懂懂里头兼有着心细如发,她望了眼白瓷杯里漾着的深红色酒酿,微微一顿,即抬眸一笑,举杯放到嘴边沾了沾。
长公主瞥眼看到笑他,容钰只朝她一咧嘴,扬扬杯子一口干了,再装作若无其事似的的去瞥他阿玛。
一个桌子就那么点儿大,皇帝对于他那点子小动作心知肚明,不过视而不见,只叫丫头满了襄郡王手边的酒杯:“赶了一天路过来,明儿就走,你也不嫌累得慌。”
“可不累得紧。”襄郡王笑了笑,“可嘉兴烟雨楼,我同人约上了啊。不巧遇见杨文正才先折来了这里,算算明儿来得及,我还是照旧赶过去。”说着看了眼殷宗泽,“你这里不用着急,要是收拾不完,就等我回程时再来带你,自然,我也乐意你明儿就跟我一起去嘉兴,同我做个伴儿。”
一顿饭时候,倏忽就定了他入京到庄王府做世子伴读,殷宗泽自然是想留一段时间的,正要说明,皇帝就先开了口:“可当人人是你,没老没少。你既爱折腾,仍是忙完了再回来一趟,嘉兴到扬州,也不过是停一回船的事儿。”
“您这训了我一晚上了,与我留两分薄面。”襄郡王只笑,“这不就回京了嘛。成,殷大人替宗泽收拾着,约莫半个月我就过来。”
殷陆离但应着,殷宗泽也略微松了口气,只容钰盘算着他再过来扬州的时候他们早就走了,心里就不大是滋味儿。
襄王一向和他是臭味相投的,打小就有事儿没事儿的带着他到处玩,两年没见面好容易见了,他才带他逛了一趟市集就要走,他自然舍不得,却没敢说话,只眼巴巴的瞧着他。
襄郡王只越过大阿哥来捏他的鼻子,拧了拧道:“甭急,赶两个月你们回京的时候,我也在京里了,到时候带你去放鹰。”
容钰扁扁嘴:“今儿晚上先把烟花放了。”
襄王但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