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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荣景瑄有一句话重重说进他心里了。
良禽择佳木而栖,良才择贤主而事。
如果说当初孙昭跟陈胜之打天下时有多期望,现在就有多失望。
在当上皇帝之后他的所作所为,实在难堪良主这两个字。
可能对于陈胜之来说这个皇位来得太简单也太快了些,但得龙椅简单,守好龙椅却难。
大褚二百多年基业,只因为慜帝一人乱政便葬送了,任凭荣景瑄多努力也无法力挽狂澜,只得无奈看着山河破灭。
这整个过程孙昭都参与了,也比一般百姓看得更清楚。
孙昭觉得陈胜之并不是胜在民心,而荣景瑄也不是输在民心。
一切都只是天意使然。
天时地利人和,最重要的也不过是天时罢了,天时之后才是地利,而排在最末的却是人和。
曾经的太子荣景瑄没有得到天时,他也没有地利,可孙昭看来,他却还是有人和。
名满天下的大师顾振理为他死在大殿之上,武平侯也因为不肯屈从陈胜之而亡,谢怀信连宰相都不肯做去当了鸿胪寺卿,还有许许多多的大臣不满陈胜之的政令而辞官。
荣景瑄作为一个未及弱冠的前太子,前朝末代皇帝,却当的深得人心。
不,也许得人心的也不光光是他,还有大褚荣氏二百六十八年来的仁政。
减到无法再减的农税,一视同仁的科考,鼓励小商贩的政令,以及强大英勇的军队。
大褚荣氏保护了百姓的生活,给了他们安居乐业,给了他们富足喜乐。
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深入百姓心中,就算如今已经姓了大陈,但百姓偶尔闲聊,还是会不经意说起“今年不是永延三十七年吗?”这样的话。
慜帝在位都已经三十七年了,他不得人心,可是他的太子却深得百姓喜爱。
只是喜爱是一回事,活不下去想要继续活下去又是另一回事。
百姓不是学者大家,他们没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觉悟。他们最高的念想,不过是一家人平平安安,有衣穿有饭吃,那便足够了。
农税科考和政令都没有变,慜帝抽走了火器营,把最英勇的军队一下子搞得七零八落。他在接连不断的天灾里下了那么多昏庸无道的政令,这才终于激怒百姓。
要不然为何他安安稳稳做了三十五年的皇帝,到了年近四十才有人起兵造反?
还是天时使然。
这一瞬间,孙昭想了太多太多。
他在问自己,这一场值不值得赌?
可是久久都没有答案,一边是旧主与忠心,一边却是明主与扬志,放在任何人那里,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决定的事。
荣景瑄却没有给他更多思考时间。
他只是淡淡道:“孙将军,即使我们两方兵马相互砍杀,最后我赢了放你逃走,你觉得……陈胜之还会留你活着吗?”
“我换个方式说,孙将军,跟着我,除了战场之上,任何人都不会要你的命,包括我自己。”
荣景瑄的这个保证无疑给了孙昭莫大的勇气,他终于不再犹豫,直接提着长刀走出瓮城。
在他身后,兵士们默默看着他,没有人出言反对。
荣景瑄那些话是说个孙昭听的,又何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呢?
他们跟着陈胜之出生入死,打下大褚山河,然而功成名就之时没有鲜衣怒马,没有封王加爵,没有荣归故里,没有平安富足。他们还要留在他乡,守着一群野狼一样的“俘虏”。
之前他们每日在兵营里碌碌无为,操练完了就回营房睡觉,日子过得没滋没味,有家不能回,有田不能种,圣上没有给他们守卫的期限,也没有给他们安置家业。
这与以前的大营差的太远了。
有兵营的地方为何会有一座城?那是因为士兵也是人,他们也有家,他们有父母兄弟,有妻子儿女,他们要养家糊口。哪怕是军籍,也并非低人一等。
曾经大褚尊重兵士,给了他们许多优待,士兵们操练后还能隔三差五回家,他们可以帮着妻子儿女照顾农田,可以送儿子去上军塾,将来考取功名依旧可以光耀门楣,改立户籍。
给大褚当士兵,是有希望的。
只要战功了得,越往上走的俸禄越好,到了正五品总旗那里,已经跟正五品的文官享同样俸禄了。
大褚文武并重,俸禄也一视同仁。
就算大字不识一个,靠着军功依旧可以跟苦读数十载的进士们一样受人尊敬。
然而现在却有些变了。
陈胜之是农民出身,他当了皇帝却反而不把农民当人看。他靠着兵士们打下天下,如今却一句承诺都未兑现。
他现在最宠信的,却是中书省那几个中书令。
匪夷所思,又似乎有迹可循。
他自己无法起草政令,看不懂大臣奏折,他甚至连自己的名讳都写不好,如果没有中书令,这个他所掌控的大陈便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