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良冷笑着扫了一眼高居堂上的父亲,话中的讥讽之意越发浓烈:“好笑好笑,堂堂程家,说什么隐世豪门,原来也不过是出卖家族女子换取富贵,偏偏这富贵还是要得自一只鬼的身上,却放着开国功勋的门庭不入,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麽?”
何叔面色一变:“二少爷,你喝醉了!若再对老太爷无礼,莫怪我要得罪了。”
“由得他去吧......”
程天龙扫了儿子一眼,微微摇头,凡人就是凡人,哪里懂得仙家算计?开国三鼎又如何,若是那一僧一道或还有成为地仙的可能,他还会考虑抱一抱大腿,赵家老太爷却是以武入道,要成地仙难比登天,地仙不成,就算再如何擅长保养,也不过百年时光而已,哪里比得上鬼仙的各种长生手段、法力滔天?
“等他日后见识了我程家佳婿的手段,自然知道今日之非,到时就算是圆圆也会感谢我......时辰到了!何进,随我去门前迎接我程家娇客!”
“老太爷,算起来那位还是您的孙女婿,怎能劳动您亲自迎接?命二少爷去也就是了。”
“你懂什么?凡间的辈分算计是凡间的辈分算计,若是在修道境界上,我却又是他的小辈了,如何不该迎接。倒是那个不肖子此生怕也入不得仙家之门,按凡间的辈分他倒是那位的岳父,不肯去迎接就不去好了,那位也不会跟他计较什么。”
程天龙站起身,缓步走到院内抬头望向天空,此刻那片阴云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将一轮本该遍洒清辉的明月紧紧裹住,整个庭院中伸手不见五指,却是见不到阴云中的迎亲队伍了。
已近子时。
子时,本该是阴阳交替消长之季,阳气褪尽,阴气复生,更何况天空中此刻还有无数的鬼祟聚集?程家娇滴滴的女眷们早就收拾了各种冬装,一个个裹得棉猴般,拿手捂着脸蛋,从手指缝里偷瞄天空。
女人是天生怕鬼的,可程家毕竟是程家,上百年的修炼世家,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何况这各房的女人见到程子良一房起起落落,连唯一可以凭籍的宝贝女儿也要无奈嫁入阴城,做什么鬼王的媳妇儿,难免就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极大快感,就算心中有些怕,那也算不得什么了。
赵子杰不知何时踱出厅堂,走到了人群之中,左手持一个酒壶、右手执定一个酒杯,笑嘻嘻地望着天空,也不知道是打了什么主意。
程天龙撇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只当这个赵家子弟是失心疯了,赵家偌大的名头,原来也不过如此,程家女弃了此人转投鬼仙怀抱,果然是自己最英明的决断。
子时正。
空中忽响起阵阵吟唱,却不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啾啾鬼声,而是轻声曼唱,曲多回肠,竟然是一首首充满了融融暖意、歌诵爱情、祝福新人的歌唱。原本自空中吹落的寒风为之一凝,竟是乍寒还暖,春回大地的意思。
阵阵暖风熏人若醉,同时空中有一点强光亮起,逐渐化为人形,从地面望去,只见阴云中清楚现出一个人物,长身白衫,面如冠玉,星目剑眉、体态风流,无限光华从他的头顶和双肩射出,渐渐照亮了整片天空,显出浮沉在空中不知多久的迎亲队伍。
这队伍倒是老派的很,有高头马、大花轿、捧鸡童子引路婆娘,怎么看怎么是千百年前的大户人家娶亲的做派。
“谁言人鬼殊途,天仙也自多情,今朝好合千年,他日笑傲青冥中!”
那许多的迎亲老鬼,此刻都是一副干净爽利的人家做派,一个个笑嘻嘻地吟唱着好听的歌谣,簇拥着白衫鬼王,渐渐向程家院中降来,距离渐近,程家人看清楚了鬼王的样子,无不暗赞一声‘好人才’!
任谁也不曾想到,眼前出现的竟不是头顶双角、双目赤红,面貌狰狞可怖的鬼王;却是一个头角峥嵘、玉树临风的风流人物,这般样貌,不要说是当今,就算上溯百千年,也是一时翘楚。
程天龙都有些两眼发直,在他的记忆中这尊鬼王可是一副赤目顶角的恐怖模样,怎么几天不见,就变成潘安宋玉了?
随即心中大喜,鬼类与妖类一样,越是接近生人相貌,那道行就是越高,若是比生人还要俊秀,那就更是高深莫测了,现在程家的命运已经和这尊鬼王紧紧捆绑在一起,甚至为此不惜得罪了赵家,这鬼王的道行自然是越高越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