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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宋好年唯一顾忌的人,那就是李百合。
他自己吃苦没关系,唯独害怕百合跟着他吃苦,成亲后他比先前稳重、勤快得多,也是为着负起丈夫的责任。
陈彬挑选百合来说服宋好年:“令眷一个娇娇气气的小娘子,宋兄就不期望她过得更好些?宋兄深明大义拒了我的好意无妨,就不怕令眷伤心失望?”
来之前陈彬就听舅舅说过宋好年这人似乎有些惧内,这两日在镇上打听,镇上人都道大年家的精明能干,竟比两三个寻常男人还能搂钱。
适才一打照面陈彬就看出来,那小娘子是个心大的,周身毫无寻常农妇那种或麻木温顺、或愚昧野蛮的气息,是个明白人。
陈彬不怕跟明白人打交道,就怵三分宋好年这种明白还本分的人,犟起来当真是油盐不进。好在宋好年并不是全无弱点,他那小娘子有上进心,就不信她会放过这个机会。 叫陈彬料中,一说起百合,宋好年当真有些踌躇:若是依了陈彬,他们的生活自然会大大改善,一跃成为富人也是有可能的,可他的良心过不去;若是拒绝陈彬,明知有一个好机会能让媳妇过上还日
子,却还要放弃机会,留她跟自己一道吃苦……
他不是啥心思深沉的人,面上挣扎之色越来越浓,陈彬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眼见着人就要入彀。
正当此时,百合进来添水换茶,却不立即出去,伸手在宋好年肩上轻轻一推:“还有客人在哩,咋就发起呆来了?”
宋好年一惊,望着百合嗫嚅几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对她说。
百合抿着嘴笑:“呆子,我的意思,跟你的意思是一样的。” 一旁的陈彬心内大叫不好,却见宋好年已然明白过来,他整个人骤然松快一截,爽快道:“陈大哥,我媳妇不是那等贪得无厌的人,王大叔先前便帮过我,你这些个礼物我已是不该收,若是再贪心绸缎
庄的红利,要遭雷劈哩。”
百合低眉浅笑,悄悄伸手拉住宋好年的手,这番动作并未逃脱陈彬法眼,他心里悄悄叹口气:莫不是舅舅说的没错,此人当真是个乡野中的义人? 陈彬此人,一向相信居移体、养移气,穷山恶水最能出刁民,老宋家那等人家也最难养出气象清华的好人。偏宋好年就是个不贪人便宜的主儿,不说舅舅要亲近他,就是陈彬自己也忍不住想要亲近几
分。 偏偏他今日弄巧成拙,明明是好意送绸缎庄干股——也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倒弄得像是坑蒙拐骗一般,现下宋好年握着百合的手心满意足,看他的眼神却多出几分警惕,显然已觉得他不大像个好
人。
气氛一时尴尬,陈彬干笑几声:“大年果然是个有义气的,是我肤浅,错把你当成那等拿钱就能收买的人,是我不对,还望你见谅。”
他话说到这份上,宋好年还能再怪他?只得叹口气:“陈大哥,往后莫要再如此。你不以诚待人,如何叫别人待你诚信哩?”
陈彬心道,他虽不是个骗子,走的也是正道,可要他跟宋好年似的实诚,他委实做不到。
这样的人极度罕见,一旦遇见,就叫人觉得踏实可靠,禁不住要去信任他。他行的是堂皇正道,称之为乡野间的君子,似乎也不为过。
百合见事情解决,在宋好年手上捏一下,提着水壶往外走:“饭快熟了,留陈大哥吃饭。”
陈彬看百合亦多出几分尊重,不再质疑她的心性,忙站起身道:“叨扰。”
一连串试探过后,陈彬才亮出他真正的目的:“先前是我的错,还望大年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将我的小人之心放在心上。我这回来,的确是有事要寻你帮忙。”
虽然陈彬这人不尽不实,可王大叔着实是个好人,宋好年想着王大叔的好处,“陈大哥只管说,但有我能帮得上的,绝不推脱。”
“我奉舅舅之命,到太平县来开一家绸缎庄是真——不瞒你说,我家在江宁织造局有些门路,绸缎都是上好的,价钱也便宜,就是拿到京城里也不差,县里那几家不可能比得过我家。”
江宁织造局统管江南丝织业,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听说过它的大名,能搭上它路子的必是大商巨贾,宋好年不禁肃然起敬。 陈彬语气中多出不少真挚:“我是外来人,虽有好料子、一大注家财,到底对县里风物人情不熟。掌柜是我自家带来的老掌柜,有他掌管我很放心,账房、活计可要从本地招,求大年兄弟替我掌掌眼。
” 这个活儿虽有些难度,对宋好年来说倒不是不行,他想了想才道:“陈大哥晓得我不识字,账房是个繁琐活计,非信得过的人不能当,你只管自己去招,待有了人选,我与你打听他们的底细,定要挑个
可靠人。”
陈彬一扬眉:“这样很好!”又道,“小伙计也要机灵又可靠的,你但有好人选只管荐来。”
这就是给宋好年送人情了,这年头到铺子里做伙计是个很好的营生,没点门路的人眼红滴血都难得一个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