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沈晋华同昭远侯一处,确实可以省去不少事端。
老二就一声轻哼,自斟一杯,朝向身旁道,“听闻三弟四弟今日在南顺昭远侯处吃了些亏?”
老三面色一沉,怒意涌上心头,老四却轻笑拦住,“不过口角玩笑而已,倒是听闻五弟吃了闭门羹。”
话锋一转就绕到老五身上。
老五素来倨傲,杯中一饮而尽,冷冷道,“好过从旁看戏的。”
老六也似无甚在意,“看着我做什么?大哥,二哥不也没有动静。”
老二则是笑容可掬,“有晋华在,我素来搁不下颜面。”
倒是老大面无表情,懒得同几人答话。
荣帝本在不时同宋嫣儿和李朝晖说话,殿中钟鸣鼎食,鼓瑟吹笙,兄弟几人之间的窃窃私语也传不到对面去。
席间气氛尚佳,晋华就问起阮婉,“宫中如何?”
幼时起她便嚷着要自己带她进宫,一直没有寻得机会,不想真有一日到了宫中,竟会是这般场合。
阮婉掩袖轻笑,小声打趣道,“不过尔耳,也就比我的昭远侯府大了些而已。”
有人忍俊不禁。
言笑时,阮婉随意瞥过,对面的老四就盛情举杯相邀,阮婉略有拢眉,他却掩袖饮尽,笑容挂在唇瓣,也不在意对方是否搭理。
阮婉只得回礼,一杯下肚,喉间就有些火辣辣的。
她是南顺送亲使,不能公然失了这些礼节,好在一旁是晋华,她倒是不怕的。恍然想起上次在慈州喝多时,也不知道同邵文槿说过什么,只是她断然不会去问他。
而后六皇子敬酒,她借着饮酒之际,余光偷偷瞥过,邵文槿果真停杯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阮婉仿佛是喝得急了些,微微呛了几口,便见他眸色一沉,而后移目,好似方才都是她错觉一般。
酒过三巡,对面六人也算逐一尽过地主之谊。
姜颂其微微执手,宋嫣儿瞥过,就起身恭敬道,“父皇听闻陛下素来推崇名家纪子画作,纪子封笔多年,弟子之中便以公子宛为最。出行之前,父皇特意嘱托,要亲手将这幅公子宛的风蓝图呈送陛下。”
荣帝推崇纪子,朝中便都挖空心思投其所好。
近乎无人不晓风蓝图是公子宛的成名作。
公子宛流出的画作本来就少,成名作更谈得上稀世名贵,是敬帝的心头好。荣帝心情大好,就朝宋嫣儿哈哈笑道,“朕从前向你父皇讨要过这副风蓝图,他不肯割爱,这回倒是沾了你的光。”
众人便都听出几分言外之意,敬帝怕是宠爱嘉和公主至极。
看向李朝晖时,便神色各异。
宋嫣儿微微颔首,清荷便托着卷轴上前到殿中,交到另一女官手中。名画鉴赏惯例都从一侧延展开来,待得那名女官托好卷轴,清荷便徐徐展开。
席间大多王孙贵胄都不曾见过风蓝图,荣帝如此推崇,自然都屏息看着。
邵文槿几人业已在南顺见过,也就平常心态。
倒是对面几个皇子表情各不相同,却都似兴趣盎然得很,相视一笑,又似心照不宣。
阮婉便也抬眸,卷轴开到十分之一处,阮婉目光猛然一滞。
这幅不是她的风蓝图!!
继而脸色骤然一沉,她的风蓝图有瑕疵,当初在富阳作画时,用的是秋娘驿馆中的宣纸,当时便是用的一张沾染了药汁的宣纸。
即便后来墨馆做表幅,那处药汁都还在。
旁人虽然知晓,却不如她来得清楚,只消一眼就瞧出不对劲。
目光扫过对面几人,或尔饮酒,或尔嗤笑,或尔拢眉,或尔凝神注目。
阮婉蓦地想起早前从驿馆出发,那几个素未蒙面又匆匆离开的婢女,彼时她就觉得何处不对,后来被宋嫣儿岔开话就抛诸脑后。
当时还以为是驿馆的婢女,但哪里会那么巧合,偏偏几个婢女都是捧着画卷来的,阮婉手心死死攥紧。
画卷被人调包了!
心中慌乱险些呼之欲出!!而画卷却又展开了几分,露出冰山一角,阮婉大骇,竟然是那幅!!
阮婉自幼师从纪子,阅过名家画卷不计其数,烂熟于心,只消一眼便知端倪。眼前这副不仅不是她的风蓝图,还是前朝名仕庄为的名作。
风烛残年图!
向荣帝呈上风烛残年图?!
阮婉倏然起身,目光惊慌投向邵文槿处,吓得连嘴角都合不拢。
邵文槿微顿,也不知两人何时起生出的默契,再不用多一眼,邵文槿大步上前,眼看展开的卷轴就从女官手中接过。拱手俯身,“邵文槿向陛下请罪!”
突如其来的一幕,殿中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便都各怀心思。
一时气氛近乎尴尬,荣帝微微蹙眉,邵文槿脸不变色,沉声道,“陛下恕罪,北上一路,公主怕画卷有闪失,就亲自将风蓝图交予末将保管。方才着急进宫,末将失手拿错,这副不过是平日里胡乱之作,风蓝图尚在驿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