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郡城南下苍月意图暴露,再走就是自投罗网,只得往荣城方向折回。
快马行出数十里未停,身后尚未有追兵撵来。阮婉哭得声音嘶哑,而江离脸色也越渐苍白。
再向东行几里,江离猛然勒紧缰绳。
邵文槿也警觉勒马,斜眸一瞥,江离?
江离是禁军左前卫,行事素来拿捏有度,如此半途停下决然不是小事!邵文槿眉头微微拢紧,却见他连唇角都失了几分血色。
阮婉便也微微怔住。
江离淡然开口,“邵将军,后有追兵,我们久在一处实在不妥当。邵将军带侯爷先走,卑职走另一条路。”
邵文槿凝眸看他,眼中深邃幽兰似是要将他看穿,江离却不避讳。
阮婉恼意,“江离,你闹什么!”
“侯爷!”江离鲜有打断,看她一眼,又拱手低眉,郑重言道,“末将时任京中禁军左前卫,奉皇命护送侯爷入西秦,自当护侯爷安然返回西秦,还请侯爷不要为难!”
阮婉语塞,这般义正言辞的江离,与平素的阿谀奉承根本判若两人,阮婉心中隐隐不安,语气里就有几分掩不住的慌乱,“我何时为难你了!!”
江离脸色越差,邵文槿心头一凛,他是有意瞒阮婉。邵文槿瞥过阮婉一眼,沉声道,“江离,那你我便在慈州汇合。”
江离感激抬眸,“多谢邵将军成全!”
邵文槿别过头去,握住缰绳的手死死攥紧,不着一语。
江离难得主动开口笑,“侯爷,日后行事还需三思后行,总不能时时处处让旁人护着。”她惯来喜欢惹是生非,大都是他和赵荣承护其左右,被旁人戏谑为昭远侯狗腿。
彼时他总觉得颜面尽失,但真正到了这般时候,心中滋味却难以言喻。若非交待清楚,总觉如鲠在喉,当下,便畅快淋漓。
“侯爷,江离拜别!”再次拱手低眉,以礼而拜。
阮婉更慌,“江离,你给本侯作死是不是!!”
她又不是傻子,他凭何会说这些话!
江离你大爷的!
吼得呲牙咧嘴,张牙舞爪,邵文槿一把揽回,阮婉“哇”得哭出声来,江离眼中微滞,心底就似缀了千斤大石。
邵文槿沉声道起,“我们先走!”
“邵文槿!”阮婉便又朝他吼开,邵文槿也不放手,勒了勒缰绳就回身策马。
江离心头微舒,马蹄声渐远,扬起路边轻尘飞舞,便好似三月里柔和动人的柳絮。
重重咳了两声,眉头紧皱,伸手至背后,触到三支没入骨肉的箭支,再多片刻都决然坚持不住。额头上的冷汗越渐明显,嘴角也依稀渗出血迹,背后早已血染一片。
先前他将她推开,背后就已中两箭,闷哼隐在喉间,佯装未觉。
待得邵文槿将她送上马,他又故意掉在身后。
他素来不善言辞,明知走不了,却又不知如何向阮婉道起。
待得走到坚持不住,便再由不得心中所想,猛然勒紧缰绳,一席话说的冠冕堂皇,幸而邵文槿心领神会。
“江离,白日里我是真说谢谢你,从到南顺起,凡事都有你照顾……”继而语调一转,便又恢复往日的趾高气昂,“难不成本侯平日就这般可恶,说句谢谢旁人都不信?!”
耳畔浮起只字片语,江离轻笑出声。
“江离,便是将离的意思,兆头不好,你还是换个名字吧。”那时初至京中,阮婉刚满十三,一脸清秀俊逸宛如女子,怕是免不了要被京中祸害欺负。
连自己都无暇顾及,还来郑重其事替他考量名字,江离闻言便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姓名便是寄托父母厚望,岂能随意更改?”
阮婉微怔,继而低声嘟囔,“若是不该,那下次去慈云寺时祈道护身符文吧,听闻慈云寺有得道高僧坐禅,灵验得很。”
再往后,阮婉替敬帝送信物到慈云寺开光,便果真记得拉着他。
他江离堂堂男子汉,拿着那枚护身符几分哭笑不得,嘴角不禁抽了抽。
亦如眼下,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在眼帘尽头,好似心底挂记寻得出处,才出声笑开。
由得笑,越咳越重。
胸间疼痛钻心蚀骨,眼前便越渐朦胧,支撑不住,只得俯身倚在马背,狠拍马肚,往另一方向奔去。
……
她一早就知晓江离将那枚护身符藏于她袖袋中,江离不提,她也佯装不觉。如今捏在手心,好似剜心刺痛,凝噎半语,“邵文槿,我们回去寻江离……”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邵文槿敛去眼底猩红,沉声道起,“他是禁军左前卫,成全他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