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的,桃之。”阮婉唤了声,桃之搭手扶她下车,她也顺水推舟,“夫君染病,精神不济,想赶在入夜前到禀城,好作歇息。”
桃之会意,上前塞了些碎银在几人手中,“劳烦各位官爷,我家夫人请各位官爷喝茶。”
几人心照不宣,接过之后,语气就更和善了几分,“夫人客气了,既是染病,也勿需下车。”
遂而比对画像,许是觉得阮婉有些挂像,但阮婉这身装素分明就是女子,不会有假,旁人便是想装也装不像。
加之又是好看的女子,更不会多加刁难,另一人便撩起马车帘栊上前。
那人看到邵文槿,微微一怔,很快下了马车,继而放行。
阮婉尽收眼底。
旁人认不出邵文槿,是因为他脸上那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心底好似倏然隐痛,思绪便恍然回到当日。
……
“文槿,你的脸。”阮婉指尖颤抖,说不出的揪心。
“无事。”他却应得清浅。
这幅模样哪里是无事?
“文槿……”心中像被利器狠狠刺痛,脸上两行眼泪就似滚落的珠子,不由分说下落。
“先走。”他背起她,怕之前的四人折回,前功尽弃。
两人也不敢在附近村落落脚,就四下躲躲藏藏,也没有多顾及伤口。
夜里洗净,才发现脸上留下不深不浅一条疤痕,阮婉替他擦拭,禁不住喉间哽咽。
若是再伤得再长些,只怕她都认不出来。
阮婉言罢,邵文槿微顿,若有所思看她。
挨到第二日,也没有追兵追来。又与前几次相似,邵文槿心生中拿捏了几分,还是携了阮婉往荣城方向去。
郡城变故,已然没有后路,前往苍月只能通过荣城。
到了第三日黄昏,两人才辗转到了荣城附近。
入城也有官兵盘查,拿得就是画像比对,城门口人多眼杂,邵文槿只得带她避开。
不敢离荣城太近,就在城郊短暂歇脚。邵文槿心中有事,便低眉沉思,良久也不开口。
晚些时候,忽然笑着说渴,让阮婉去取水,阮婉就觉有异。
走出不远,心中猛然一滞,连水囊都不要了,拼命往回跑,“邵文槿!!”
脸上才将愈合的伤口被他用匕首生生割开,又在近旁划了更长,俨然两道疤痕,触目惊心。
阮婉眼中氤氲,“邵文槿!你作什么!!”
“将你安稳带回南顺。”
旁人认不得她,却认得他。
西秦国中各处出入,皆有画像比对,困在西秦一日,危险便增加一分。
要让旁人识不出他来,唯有自毁容貌。
阮婉又岂会不知,遂而泣不成声,“谁要你这般做的!”
“当真以为自己是洪水猛兽……”
“自以为是,刚愎自用。”
“……”
呜咽声里,带着惯有的恼意,鼻尖微红,就似要将心中的话道尽才得罢休。
他一声不吭,低眉处,心中却是些许暖意。
等她恼够,方又上前替他擦拭,眼底盈盈碎芒。邵文槿轻笑,想起过往的幕幕,一把将她揽回怀中,“阮婉,等回南顺,便以身相许如何?”
……
再往后,两人果然顺利入了荣城。
她换回一袭女装,粉黛略施,又说得一口长风成州口音。扮作新婚夫妇回家省亲,旁人根本难以同昭远侯三字联系起来。
而邵文槿也敛了锋芒,佯装途中染了风寒,久病便药不离身。
若遇人盘查,就掩袖咳嗽几声,说话都有气无力。
旁人有心远离,乍一看,他脸上有刀疤,容貌和画像不甚相似,便都避之不及。
如此,西出荣城,又一路绕道晋州南下。到了九月初,行至楉城,都安然未生事端。
桃之便是在南下时遇到的。
桃之是长风成州人,早前随了大户人家小姐陪嫁到西秦国中,住了好些年。后来姑爷家道中落,要举家投奔长风,几经周折,到了途中举步维艰,便想卖掉桃之。
阮婉听得桃之是长风口音,她若出面赎下,好过卖给脑满肠肥的纨绔子弟。加上桃之原本就是成州人,同他们一路,正好借用她家小姐的经历做戏,慌也圆得合理。
有她同阮婉一道,旁人也不怀疑她是举家从长风国中迁来的,又与昭远侯身份撇得干干净净。
再者,桃之机灵有余,更知晓何事该问何事不该问。直接唤了公子、夫人,旁的事由一概不多提及。
只是桃之惯来有些怕邵文槿。
……
桃之出声唤她,阮婉才回过神来,盘查的官兵业已放行,桃之便扶她上了车马。
出得楉城,就临苍月地界。
再从苍月到南顺,连上水路,都只需月余。思及此处,眸间流光溢彩,好似慈州就在眼前一般,遂而眉开眼笑憧憬,“文槿,我们若在十月中旬回京,兴许还能赶上十一月的秋猎,断然不能平白涨了高不平那家伙的志气!”
终日动不动就刚烈,若是再让他摘得头筹,眼睛岂不都要长到头顶上去了。
邵文槿笑不可抑,她不明所以,便也跟着呵呵笑起来,西秦就在身后渐行渐远。
“阮婉,人家叫高入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