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得如此,途中三日一晃而过,京城就近在眼前。
“文槿,我们回京了。”阮婉微顿,其中滋味旁人兴许体会不深,奔波亡命,生死作别,感触一言难尽。
邵文槿心照不宣,揽紧缰绳,拥她笔直而坐,寒冬腊月里,声音略微一沉,“我说过,会带你安然回南顺的,可还算守约?”
阮婉回眸看他,他也浅笑相应。
阮婉转过头去,细声问道,“即北时候,你在花灯上写了何字?”
邵文槿却问,“你写的何字?”
阮婉脸颊倏然浮上一抹绯红,呢喃应声,“但以时光为尺。”
邵文槿唇瓣微微勾勒,“丈量浮生一段。”
阮婉垂眸一笑,修长的羽睫倾覆,侧颜剪影出一抹温柔入水的笑意。
……
城门口,京兆尹早已等得心烦意乱。实在等不到队伍返京,干脆亲自往近郊去迎。待得闻得不远处马蹄作响,京兆尹喜出望外,下了马车,一眼望到京中禁军和慈州守军旗帜。
京兆尹快步迎上前去,见得阮婉,便是一把老泪纵横。
“侯爷哪!”三字既出,情真意切,掩袖抹涕,饶是旁人听了都不禁动容。
“京兆尹。”阮婉受宠若惊,京兆尹哭得这般模样,根本不似虚情假意,“侯爷此番平安抵京,卑职焚香祷告,吃素三月还愿。”
就怕比“不知道”待她还亲。
所谓患难见人心,原来京兆尹竟是这般念她的!
阮婉心生愧疚,早知如此,日后就该对京兆尹好些!
邵文槿哭笑不得。
京兆尹自然没有虚情假意,昭远侯不在的三月里,陆子涵和高入平气焰重染,四处惹是生非,比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加之山中无虎,京中各路幺蛾子便不时出没,竟大有百花齐放之势,他根本镇不住。那些个幺蛾子各个身世显赫,非富即贵,他区区一个京兆尹,惹不起,碰不得,还不能不管!
京兆尹便终日愁死,殚尽竭力,头发都掉了将近三分之二。只怕长此以往,这京兆尹的地位不保是小,活脱脱被这帮祖宗给折磨死是真。
昭远侯在时多好!
他份外想念昭远侯!!
昭远侯在西秦失踪一事传回京中,京兆尹哭得最凶,天要亡我!!!
后来宫宴上闻得昭远侯回慈州消息,京兆尹激动得三日未眠。
“侯爷哪!”这声情真意切,旁人哪里学得来。
邵文松无语至极,陆子涵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浑身都不在了。
阮婉扶他,京兆尹啼哭半晌,阮婉劝不住,才见得马车后缓缓走下一人。便蓦地蹙紧眉间,眼中氤氲就似再掩盖不住。
“侯爷。”宁正眼底略微红润,恭敬拱手一拜。
“宁叔叔……”阮婉便迎上前去,后话道不出半句,才见他头发白了过半,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喉间哽咽,“让宁叔叔担心了……”
宁正也不抬头,仍是低眉拱手,“是老臣未护得侯爷安好,愧对侯爷,更愧对先侯爷,难辞其咎。”
是她执意要小姐代替世子来南顺京中,也是他执意要小姐出使西秦,若是阮婉葬身西秦,他有何面目面对过世的昭远侯!
宁正不肯抬头,阮婉不知该作何。
宁正在朝中惯来以语气强硬不懂变通著称,用陆相背后的话说,就是茅厕里的石头一坨,又臭又硬,还不能搬动。
平素盛气凌人的宁正竟会如此,陆子涵微鄂。
宁正所作所为,不过为阮少卿在朝中铺路,阮家竟有这样的家臣,迂腐是迂腐,对阮少卿却死心塌地,陆子涵只觉对宁正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与之相较,京兆尹先前的老泪纵横就委实淡了些。
京兆尹便不知隐到了何处。
宁正执意不起,阮婉劝不动,旁人更不能作何。
阮婉奈何,鼻尖微红,转头看向邵文槿,邵文槿会意,也跃身下马,“宁大人之心,昭远侯一路劳顿,有话不如回府再续,文槿还要护送昭远侯回京,向陛下复命。”
闻得邵文槿声音,宁正才缓缓抬眸看他。颧骨上的刀伤已然淡去多半,仍是显眼夺目,他都险些认不出来。
宁正素来厌恶他,邵文槿便巡礼行礼,低眉避过他的目光,不与他作何冲撞,算是恭敬。不想宁正滞了片刻,却沉声开口,温和唤了句,“邵将军。”
邵文槿微怔,疑惑抬头,就见阮婉也楞在一处。
宁正唤他邵将军?
面面相觑,宁正竟是拱手一拜,“邵将军,多谢!”
邵文槿俯身扶起,“宁大人,文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