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绍到底是不复年轻时的体力,春娘缠了他几次,几乎累得虚脱,倒头就睡得鼾声阵阵。春娘闭着眼等了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的睡沉了,才翻身而起,蹑手蹑脚地走到桌案前。
她凭着记忆在桌下左右移动,终于摸到个暗格,转头确认了下帷帐里没有动静,一使劲就把暗格给拉了出来,里面躺着一枚印鉴,她清楚的记得,昨日宫里来了急件,她偷偷看见,徐绍在上面盖了私印后,就直接搁到了这个暗格里。
几乎就差最后一步,她就能完成豫王给她的任务。心跳得有些快,将私印捏在手心,快步走到窗前,对着月光确认无疑,再拿出事先藏好的一封书信,在落款处盖了下去。然后迅速将印鉴放回去,再将书信藏在自己的外衣里,按着心跳躺回徐绍身旁,听着旁边始终未变的鼾声,嘴角浮起个解脱的笑容:明日把这书信传出去,按照和豫王的约定,她就能恢复自由,虽然她不知前路该去向何方,但国破之后,自由是她从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几乎触手就能碰到,即使随时可能幻灭,至少能让她怀着憧憬快乐这么一晚,哪怕只有一晚也好。
闭上眼,仿佛又看到那个宽厚高大的身影,她告诉自己,只能想这么一下,让这愉悦能留存的更久,假如明天她就会因为事情败露而死去,至少今晚她能得到所有的满足……
“原来那个关键的棋子,竟然是春娘?”豫王府里,李儋元在棋盘上放下一颗棋子,稍显出些讶异。他原本以为李徽花重金将春娘买回,只是为了吸引到京城有权势的人物去酒坊,拉拢到更多的势力而已。
“没错,春娘是个很好用的人,她够机灵,够漂亮,对男人的手段也够高。”李徽笑了笑,没有对他说明的是,前世他就知道右相徐绍纳了位有异域血统的舞娘做妾,还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许多年都独宠她一人。所以他这一世就早早就找到了春娘,花了许多心思培养,只是在等待着,用她来完成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我已经将那封模仿右相笔迹,又盖了他印鉴的信,派人去传带兵驻守在城外的徐远。据我所知,他早就有异动之心,因为他手下的戍卫军,是离皇城最近的,而且又掌握着整个皇城的布防图,若是他想攻进来,内城的守卫只怕一时也难以抵挡。只要他能从防卫最薄弱的南门突破,一路杀进皇宫,就能以皇城的安危逼得皇兄让位给太子,这样整个徐家的根基就彻底稳固。可徐绍却始终不赞成这样冒进的办法,他坚信皇兄不会废太子,只要熬到皇兄驾崩,太子就能继位,何苦赌上整个徐氏的性命去逼宫谋逆。所以这一次,当那封说丞相府被围困,让徐远带兵进城来救的书信传到他手里,徐远必定会以为是皇兄先出招,迫不及待地带兵围城。”
“如此一来,徐氏谋反已成定局,皇叔果然好计策。”李儋元长吐出口气,把玩着手里的黑棋道。
李徽倾身落下一子,抬眸道:“我已替你把整个棋局布好,该如何剿尽白子,夺得最后的胜局,可全靠三皇侄自己了。”
从豫王府里出来,李儋元盯着石板路上被烈日拉长的黑影,心头始终蒙着层迷雾。李徽的布局确实无懈可击,可若是这计谋得逞,徐氏在起事之日就会被连根拔起,太子也必定被废。剩下的几个兄弟年纪小,母妃也早被皇后打压的死得死,贬的贬,而他有沈贵妃和沈将军的支持,再加上这次平叛的功劳,自然能在成帝面前获得信任,理所当然入主东宫。
可李徽的筹码又在哪里,他绝不可能费心只为自己做嫁衣,这一点他始终没想通,只能派人叮嘱安插在豫王府的眼线,随时留意他的异动。
到了第二日清晨,便是李儋元要入宫的日子。皇后和太后薨逝后,后宫的事务暂时由位次最高的沈贵妃来管,这次他便以母妃太过操劳以致身体欠安为由,要入宫陪伴沈妃。
天刚蒙蒙亮,安岚也陪着他起了个大早,她嫁进王府后落得清闲,除了每日拉着李儋元陪她读书,府里也并没有太多事让她操心,李儋元心疼她总陪着自己早起,便让她每日睡得晚一些再起来。
所以她已经许久没在卯时三刻醒来了,整个人还有些恍惚,眯着眼浑浑噩噩地给李儋元穿进宫的冠服。李儋元见她像只犯困的懒猫,低头在她鼻头亲了口道:“起不来就再去睡会儿,这些伺候人的事,让他们去做就行了。”
安岚以为他嫌弃自己手笨,立即瞪大了眼珠显示自己可精神着呢,小嘴微撅着道:“我想多陪陪你,这次入宫这么重要,所有行装必须我亲自为你穿戴才放心。”
李儋元明白她的用心,握住她的手笑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安岚认真地替他戴好紫珠冠帽,退后一步,用赞赏的语气道:“我家夫君,真是俊美无双。”
李儋元被她哄得十分开心,可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笑容又淡下来道:“岚儿,等我回来,放心,会很快。”
安岚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不舍,可李儋元往外走时,她突然转身抱住他的腰,颤声道:“阿元哥哥,无论成还是败,你一定要活着。”
李儋元身子微颤,按住她的手柔声道:“放心,没让你当上皇后之前,我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