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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崧来求见陆宗沅,一是禀报战情,二是自知失职,要来打探打探陆宗沅的态度,谁知陆宗沅久候不至,那边偃武又领命率军出城去了,程崧虽然不满,也没办法,只能回城楼上去了。此时城里守军十有八|九都随偃武去了,城楼上观战的不过寥寥几人,远处只见刘袤大军与燕京守军相遇,如两条恶龙般缠绕不休,忽而一名士兵将身子从城垛子上探了出去,指着前方叫道:“野利将军和赵将军的战旗!援军要到了!”
众人轰一声炸开了锅,争先恐后地抢到垛口去眺望援军。此时城下两军已经战作一团,狼烟阵阵,箭矢如雨,援军在哪里也看不见,只有越来越多的旗帜在敌营中零星闪现。光这一点,已足以令众人群情激奋了,程崧咧嘴一笑,接连看了几眼,正要赶去向陆宗沅报讯,一折身,见陆宗沅上了城楼,程崧忙迎上去道:“王爷,援军到了!”
陆宗沅笑而不语,视线还停留在前方沃野之上。赶来看热闹的士兵们被程崧一通呵斥,忙各自依旧守城门去了。四下无人时,陆宗沅才摇头道:“哪来的援军?不过是派了几个人举着旗子故布疑阵而已。”
程崧脸上欣慰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这脸一僵,面色便有些发灰,“没有援军?野利春和赵瑟呢?”
“他们两个在关口被刘袤调兵拦住了,所以偃武才主动请缨要前去接应野利春。”陆宗沅的目光在程崧绑着绷带的胳膊上一扫,道:“你近来心事重重的,又要养伤,因此有些事情我也没有同你商议。”
他是王爷,他是部属,即便是有意隐瞒,又何须解释?程崧听着这话,虽是无奈,也只能将不满深埋在心底。他抚着伤臂,颓然道:“是我疏忽了。”
陆宗沅拍拍他的手臂,温声说道:“待此战了了,我要亲自率军挥师南下,到时候仍旧留你驻守燕京,不可有失。”
程崧忙道:“是。”
主仆两人依旧观战。这一战,从天明打到天黑,夜色降临之时,城外传来捷报,偃武生擒了敌方将首,众兵簇拥着偃武疾奔至城下。偃武将刘袤大旗缠绕在旗杆上,举臂抛起,陆宗沅在城头上接个正着,从中一折,将旗杆折断,又抛下城去。那面黄色的旗帜,被马蹄踩在脚下,成了一片碎布。
这大有深意的一个动作,令众将都欢呼起来,不知是谁带的头,众人齐声山呼“万岁”不止,良王一袭素衣,被熊熊火光映衬着立于城头,宛若天神。而城下伫立着黑压压的千军万马,皆以憧憬的目光,仰望着他们所要追随的君王。
山呼声渐止后,偃武片刻也不耽搁,随即领兵出关。
在燕京城门数百米外的密林边,卢攸盘膝坐在破烂的马车上,一边用蒲扇赶走周围的流萤,然后指了指城楼上陆宗沅的身影,对车辕上的虞韶叹道:“王爷又得一虎将,刘袤危矣!”
虞韶的目光穿过重重的迷雾,久久地停留在陆宗沅的身上。去了一趟涿州,他好似一柄开了刃的利剑,在夜色中熠然生辉,锋芒毕露。卢攸把视线从陆宗沅身上调回来,观察着虞韶的神情,呵呵一笑,说道:“良王再智计百出,仅凭一己之力,如何与朝廷抗衡?他这个人善于笼络人心,又不拘一格,广纳贤才,这方面,你这个毛头小子就大大不如啦。”
虞韶无言以对。卢攸往前谈了谈身子,一只胳膊亲热地撑在虞韶肩膀上,另一只收举着蒲扇将陆宗沅一指,笑道:“看他这个样子,你羡不羡慕?想不想也试试大权在握,睥睨天下的滋味?”
虞韶厌烦地一扭身子,将卢攸甩开,然后伸直双臂,赶着马车慢慢前行,嘴里没好气地说道:“你有这个功夫,先想想怎么跟王爷解释孙小二的死吧!”
卢攸哈一声,随着车子的前进摇晃着身子,意态轻松地说道:“这个眼线,良王选的不好,鬼鬼祟祟的,没得惹人讨厌。你就同良王说,他到了涿州,私下同窑姐厮混,结果凿船时游到一半腿抽筋,淹死在江里了!”
虞韶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只是那个孑然的背影,却散发着萧寒之意。卢攸盯着他的后背,仿佛要用眼睛凿个洞似的,等了半晌,卢攸忽道:“我这会有些后悔了。”
虞韶道:“后悔什么?”
卢攸叹道:“我只看中你天性纯良,却不知你原来是这样一个死脑筋。你不如良王的地方,又何止这一处?唉,罢了罢了!你出身贱籍,无人教养,无甚见识,有千般万般的本事,终究骨子里还是不脱下人习气,那些建功立业,手握天下权柄的事,对你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了!还是良王,出身高贵,胸怀大志,我若是个女人,也爱他文武风流……”
“哎哟!”卢攸尚在喋喋不休,突然惊呼一声,跌倒在地。虞韶一脚将他踹翻,用剑尖指着卢攸的鼻子,森寒了语气,说道:“再要多言,我杀了你!”
卢攸脖子一缩,仍是一副无赖状嘻嘻笑道:“少年人,你不必口是心非。既然不爱听我说话,何必千里迢迢特地接我来此?”
话音未落,顿时见眼前寒光一闪,半边发髻应声而散,那断了的木簪和头发一起落在地上,卢攸目瞪口呆,半晌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知道脑袋还在,松了口气,却是一阵的后怕,“你……”
虞韶眼睛微眯,又要举剑来劈,卢攸像被卡住喉咙的鸡,顿时安静了。二人重新上车,慢吞吞地出了林子,虞韶跳下车来,说道:“我要回城去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先安置吧。”
卢攸咦一声,“你这就把我扔在这里不管啦?”
“继续跟着我,王爷不杀你,我也得先杀了你。”虞韶威胁一句,便快步往城门方向去了。
卢攸只得自己挪到车辕上,一边哼着小调拎起鞭子,赶着牛车前行。哼了一阵,忽然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声,摇着头赶去附近农户家投宿去了。
虞韶回城之后,先拜见了良王,细述了自己在涿州的所作所为,因这会正是前方大捷,良王还在兴头上,虞韶截断刘袤粮道,野利春和偃武前后夹击,刘袤必败无疑,良王自然更是满意,赞了虞韶一番,令他下去盥洗,待偃武野利春得胜归来,再一起接风洗尘。倒是程崧,左看右看,不见孙小二身影,便来询问良王,良王“嗯”一声,见城外已经开始收拾敌军失落的辎重马匹了,他便走下城楼,轻描淡写地说道:“孙小二违背军令,与□□厮混,枉丢了性命,我已着人去抚恤他爹娘了,此事你不必再管。”
自己好好一个亲兵,怎么说没就没了?程崧心里一凉,看陆宗沅那个神情,分明是不愿他再去追究的意思,也只得忍气吞声,把疑问咽了回去。
偃武这一出城,算上对敌征伐,前后也得十数天功夫,这十数天内,陆宗沅暂时得不到前方的战报,索性心无旁骛地关心起自己的内宅来。太妃那里,对偃武也颇为关心,时常使汀芷去打探消息,陆宗沅除了敷衍太妃,其余时间,多在寄柔这里盘桓。因上次太医诊过脉之后,开了几个养身的方子,陆宗沅便每每在旁边守着,亲眼看着寄柔喝药。
寄柔知道推诿不得,索性仰起脖子一口气灌了下去,因喝得急了,喉头发苦,一阵干呕,连泪花都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