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昶在木榻边坐了,问白叔:“方便让我看一眼腿吗?”
云浠问:“三公子精通医术?”
程昶摇头,又说,“从前伤过腿,知道一星半点医理罢了,连皮毛都称不上。”
他这话其实半真半假。
他上辈子的心脏病是遗传的,父母早亡,被中心医院的老院长收养,少年时有一小半时间呆在医院,算是见过各种病症。
但他没学过医,怎么治病不太清楚,且也只会对着一些症状用西医药。
程昶掀开薄衾,白叔两腿的裤脚已高高挽起了,左腿约莫是今日摔的,脚踝高高肿起一块,又红又青,好在没有变形,约莫只伤了筋,没有伤到骨头,用冰敷一敷,将养数日就好。
严重的是右腿,右腿干瘦如柴禾,明显比结实的左腿足足小了两圈。
程昶问:“这右腿是受过什么伤,得过什么病吗?”
云浠道:“当年塞北打仗,白叔为了救哥哥,被蛮子砍中了右腿,流了很多血,本来已治好了,隔了年余,不知怎么,这腿就渐渐跛了。但初时还能走路,到了这两年,走路都有些困难,要拄拐。”
程昶点了一下头。
这就是了。
腿疾这种病,有很多病发因素,就算是用现代医学,有时候都找不到确切病因。
不过,就从外部情况来看,很明显是右腿肌肉萎缩,萎缩的原因有很多种,依云浠的说法,极可能是当时受伤以后,消炎工作没做好,导致内部神经受了感染,渐渐坏死。
程昶从前跟着老院长,看过这种病,老院长说,什么病一旦扯上神经系统,那就难治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法子,程昶亲眼见过有人得了腿疾,虽然跛,好歹没恶化,还能数年如一日地走路的。
程昶记得那人最后找了老中医。
他抬头问:“眼下你们是怎么治的?”
云浠道:“每月三副药熬着,可是一直没好转,还越来越坏。”
她看着程昶,只见他垂着双眸,十分认真地又看了看白叔的腿,拉过薄衾来为他遮上,说:“请个好点的大夫过来施针吧。”
一旁立着的白苓听了这话泫然欲泣:“小王爷有所不知,当初大小姐请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夫为阿爹看诊,那大夫也说,或许施针管用,可是——”
“那就请人来施针。”不等她说完,云浠便打断这话,拱手道,“有劳三公子了。”
又说,“三公子身份贵重,杂房烟尘重,不宜久留,卑职送三公子回正堂吧。”
程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的小姑娘,有些莫名。
过了会儿,他似了悟,站起身,应了句:“也好。”随云浠去了前院。
天色已有些晚了,小厮套了马车,等在侯府门口,程昶见状,便与云浠告辞,乘马车离去。
他坐在车厢里,想起方才那名叫白苓的小姑娘没说完的话。
其实他大致可以猜得出来。
想要治白叔的腿,施针的大夫手艺必得精湛,且施针还得持之以恒,至少最初一月,一日一次是必不可少的。
以忠勇侯府的境况,哪里付得起这笔银子?
而云浠之所以打断白苓的话,大约是不希望她当着他的面把困境说出来。
既不愿求人帮忙,何必当着人的面诉苦,给自己难堪,也给旁人难堪。
程昶撩开帘子,将一名驱车的小厮叫了进来:“你过些日子去问问那几个常来王府看病的大夫,看看哪个得闲,让他寻个借口,去忠勇侯府一趟。就说……”
程昶斟酌了一下,“就说是常看病的一家贵人伤了腿,他急着想办法治,给有腿疾的人出义诊。但也不要不收银子,每施针一次,先收十文钱,尔后借口说获益匪浅,慢慢降下来,降到三文。”
“你跟他说,少他的诊金,让他来王府取。”
“为何?”小厮一愣,“小王爷,您要帮侯府那下贱老头儿治病?”
他颇震惊:“您好不容易帮人一次忙,怎么不愿叫人晓得?”
他又思索,自以为了然:“您该不会近日是换了口味儿,瞧上侯府那破落小姐,动了心,想把她掳来王府,尝尝滋味了吧?”
程昶一愣,顷刻失笑:“动什么心?才见过几次面就动心?”
他撩开车帘,看着远天斜阳,淡淡道:“我就是觉得她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