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姐妹好奇的把关着的卧室门拉开一条缝——男人站在一面镜子前……各种的表情……还各样的姿势……看……摇头,摇头……看……
两个小脑袋对了对,她们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相同的信息:这个家伙上午出去了一趟,不会是受到什麽刺激、给精神失常了吧?肯定是!
再次碰一碰头,两个小家伙拉开门,走了进去……
*** *** *** ***
六月的骄阳不仅是让人们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它还让人的心也浮燥了起来。
街头打架,邻里纠纷,小偷小摸……诸如此类的案子,随着火热的天气,让所里的人忙得脚不沾地。
而这些案子出警的时候少,大部分都是:打架斗殴的,教育教育、罚罚款,稍微严重一点的,送到拘留所里呆几天。邻里纠纷挺热闹,你指着我的脸,我说全是你的错……直到警察同志大吼:你们当这是哪!处理也更简单——各打五十大板。
形形色色的案子中,男人发现了一个有点意思的现象,就是所里的人不论是谁,只要一接到,比如说小偷小摸、赌博闹事等的这一类治安案件时,不管大小都会很上心。凡是和这些案子扯上关系的人,只要一进到所里,他们的待遇就被提高了很多!
怎麽说呢?比如说所里的留滞室吧,被关进去的家伙,一般也就是一天,快的话几个小时、或是一个上午,就被放了出去。而好象我们的法律也规定说:留滞时间最长不能超过四十八小时,遇有特殊情况,需申请办理延长手续,但是最长也不能超过……
但是男人发现,只要那些人一旦被关进去,不要说四十八小时了,四、五天的时候也多了去了。而男人好象也没看到谁去办理什麽申请;而且,那些进来的家伙,所里的经办人也就是简单地问几个习惯性的问题——你叫什麽?年龄?职业?在哪住?社会关系等,然後就把人一关。男人每天上下班时,都会看到那些被关到铁栅栏里面的家伙……
是什麽让全所的人都乐此不疲?又是什麽决定了这一切?男人想不明白。
一天晚上,男人到所里值夜班时,他觉得自己好象是知道了一点这是为什麽——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米六几的身高,有些瘦弱。他是外地人,在两天前因为一辆来路不明的自行车,而被圈进铁栅栏里的。
差不多是夜里十一点吧,他的经办人、在所里不经常露面的孟根来到所里。和在值班室里正在看书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孟根就向里面走去……
铁锁和铁门碰撞的哗哗声,接下来,是有人站立不稳乱而踉跄的脚步声……
审问?心里一动的男人合上书,决定去看看。
好象我们的国家法律中有规定,在讯问和提审嫌疑人时,最少要有两人或两人以上。
孟根一个人,嫌疑人蹲在地上……
和记忆中所有的场景都不一样,孟根和嫌疑人之间的对话更象是……两个无聊的人在扯淡。只是一个在不停的问,另一个尽管心里再怎麽不愿意,但都得回答。内容嘛,从几天来的天气会突然跳到你对本地的印象,从锡市到你的老家要坐多长时间的车,转而再问你经常和谁在一起……
圈子绕的很大,也非常的杂。但在一旁听着的男人也逐渐码出了点眉目——口音,加上嫌疑人对赤峰市的熟悉,男人可以肯定他就是那里的人。他和他的几个同伴来这已经不是一次,就是这次,他们也来了几个月了,而且还在离市里十几公里远的煤矿呆过一阵子……
问题转到了那辆自行车上,年轻人毫不犹豫的,「是从一个不认识的人那里花五十元钱买的」。不管孟根再怎麽和他绕,得到的回答都是那麽的肯定。
年轻人虽然总是半低着头说话,可好象什麽问题都难不倒——他对这些好象很熟悉嘛?男人的心里有点……
男人的想法刚出来,孟根就……他的手一伸,揪住年轻人头发,在一声「操你妈的!给脸不要!」的断喝声中,年轻人被摔到了地上。跟着,孟根的拳头和鞋底有如疾风暴雨一般,对着年轻人倾泻而下……
孟根四十多岁,不到一米七的身高,可是体重却有八十公斤。孔武有力!男人敏锐的眼光看到,他的拳脚很会找地方,其落点不是小腹就是软肋……
瘦弱的年轻人连滚带爬,藏头顾尾,哀嚎连连,然而,再严密的防守也有漏洞,况且防守的後果是……更沉重的打击!
留滞室被一堵墙和一扇铁门分成两间。里面的一间是给嫌疑人准备的,外面一间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上下铺的、由钢管做成的床。床的旁边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瘦弱的年轻人在严重的摧残下,找到了避难所。他一头扎进了床的底下,双手紧紧的抓着里面的床腿,任凭孟根怎麽踢打撕拽,就是不出来。
几番努力未果的孟根喘了口粗气,和男人咧着嘴一笑……
孟根拿出了一根电警棍,打开电源开关,他来到床边,在年轻人露在外面的两条腿上使劲地跺了几脚,看到床一阵的颤抖,孟根把那两个冒着蓝光的金属触头,向床架上的钢管轻轻一挨……
「嗷——」的一声後,年轻人啊……
年轻人从床底被拖了出来,那只有着上万伏电压的新型电警棍也从他的衣领处,开着电源被孟根塞了进去——两个坐在椅子上人民警察,一起看着地上的年轻人……脸色惨白……从四肢抽搐到痉挛……
差不多有一分钟吧,可男人却觉得时间就象已经凝固!
拔出电警棍,耷拉着脑袋的年轻人没用几分钟就被孟根给「揉」醒了。孟根温柔的问,年轻人知无不言的答——车是偷来的!男人的怀疑被证实。
几件不大的盗窃案,男人从心里盘算了一下,不到两千元钱。
连小时候偷过一个瓜都说了,看来从年轻人身上再也榨不出什麽了。男人从孟根的眼中看到一丝遗憾——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还是……?
(类似的情景我从九零年第一次看到,时至今日,它依然在不停的上演着)
第二天是怎麽个结果,男人不知道,只是在几天後,男人手里拿着的卷宗上多了四个人,案值不大,但要是团伙、加多次作案,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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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满鲜花的草原,一望无际的绿海。这里,天仿佛变得高而深远,几缕白云似轻纱般的从天边卷过。暗蓝色的远山裹在薄薄的雾里,风带着绿草与花的香气扑面而来——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我成长的摇篮。我无数次在梦里回到的,我的天堂!
和男人一起跳下车的是两个小女,可是她们又比谁都快的、连滚带爬的窜回了车里。那是因为……一只有拧≠大小的大白狗,领着三只比它稍小一点狗,狂吠着冲了上来……
「查干!」(蒙语『白色』的意思)还在车下的男人惊喜的喊声。
领头的白狗猛的一顿,在离男人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跟着,白狗後面的另外三只,也在这一瞬一起停住,瞪着凶凶的眼睛看着男人。白狗对着男人呲着亮亮的犬牙,嘴里呜呜着,慢慢地向男人靠近……
男人叫着它,向它伸出了双手……
白狗到了男人身边,象似很小心地伸过头,在男人的裤角边嗅了嗅,慢慢的围着男人转起了圈。当它又转回男人面前时,猛地窜起,在车上女人的一片惊呼声里,白狗的两只前爪搭在了男人肩上,它的大嘴一张,长长的、鲜红的舌头在男人的脸上狂舔了起来,它的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也奋力地左右乱摆起来……
男人抱着白狗的头,在它的头上不停的抚摸,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门口站着的人的身上——一个穿着紫色蒙古袍的女人,她的名字叫额尔得宁朝鲁(译为『宝石』)。
从男人身上下来的白狗,围着男人左跳右蹦,巨尾狂甩……
看着门口快步走过来的女人,男人对她笑了笑,转回身叫起了车里的人。
第一个从车上下来的是小时候生活在牧区的斯琴,跟着是金花,梅家姐妹和母亲小心翼翼的踏下车来,但是她们却缩在男人身後,探头探脑的看着围在她们跟前,上窜下跳的几个四条腿的家伙。
「查干!去!」男人冲着大白狗大喊了一声。
大白狗一声呼哨,领着它的同伴没了踪影……
*** *** *** ***
「都不在了!」呢呢打开车门,朝四下里仔细地巡视一遍後,回过头对喃喃肯定的说道。
「是吗?」喃喃从姐姐的身後探出了头。刚才还凶凶的几只大狗,这会儿全不见了。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副看好戏的嘴脸,喃喃暴怒,她把姐姐往旁边一推,扒着车门就要跳下去找男人算帐。
「啊!——」
呢呢一声尖叫,把正要冲下车去的妹妹一下子拉回到车里,顺手「嘭」的一声,把车门紧紧的关上。男人转回头一看,那只大白狗甩去三个同伴後,正向这边飞奔而来。
男人拉开车门,在呢、喃姐妹的大呼小叫声里,双手一用力就挤了上去。「来!上来!」男人拍着挤出来的一点座位,喊起了已经冲到车下的白狗。
狗是一种很听话的动物,於是它应声窜起,跳到了男人身边空着的座位上。
这会儿,变了脸色的小姐妹俩,连叫也不会了,她们抱在一起,缩在了车座的一角。男人一边应付着跳上车来就热情无比的大狗,一边伸出手去,安抚着有些被吓着的小姐妹。
男人伸过来的手不仅仅充满柔情和安慰,它还给小姐妹们带去了克服恐惧的勇气和力量!慢慢定下神来的两个小女人,开始打量起这个没经过她们允许就跳上车,并且还吓了她们一跳的家伙……
此时的大狗已经没有刚见到它时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现在的它,在男人的怀里撒着娇,打着滚,象个淘气的孩子。而在热情的过了度的孩子面前,男人扒拉着不断地搭向他肩上、身上的前爪,左躲右闪着那舔向自己脸和手上的、鲜红的舌头……
「嘻嘻……」男人狼狈的样子,叫两个小女笑出声来。
没了恐惧和陌生,认识起来就容易多了。不一会儿,男人就和两个小女领着大狗跳下车来。
斯琴和穿紫袍的女人用蒙语交谈着,看见男人和两个小女下来,她们一起走了过来。男人迎向那一团紫色,心就象跳动着火。然而,当两个人真正的面对面时,久别後的重逢却化作一声淡淡的问候——你好吗?我(你)很好!你……?
夏天,额尔徳宁的家门前扎起了两个蒙古包,客人们依此进到包里,走在最後的男人和女主人简单的说了几句,女人主人就跟着客人进去了。
男人走到包前的木栏旁,拿起搭在木栏上的马鞍子给旁边栓着黑马背上,刹紧马的肚带,男人翻身上马,一声呼喝,黑马撒开四蹄,疾驰而去。二十几分钟後,男人赶着一大群羊,从山坡上露出头来……
羊群被赶到离蒙古包不远的地方。招呼完客人的女主人也从包里出来,从男人手里接过马的繮绳,女主人指点着男人到羊群里抓羊……
最为地道的『手抓肉』端上了桌。身在牧区长大的斯琴却突然间发现,男人所坐的位置是……
那是家里男人主人才能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