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
“都说向兄气度非凡,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过奖过奖,杨贤弟仪表堂堂,年少有为,才是羡煞旁人呐。”
千佛寺寮房的院落前,两拨人泾渭分明,对持而立,看双方神态大有一言不合就血溅当场的意思。而在队伍前头,双方的领头人却是把臂寒暄,大有亲友重逢之感。若是旁人见了,少不得要惊掉下巴,概因这两人不是其他,那个锦衣中年是白莲教右使向计升,而旁边稍显年轻的一个,则是镇抚司龙骧卫新任指挥使杨之极。
要说这双方可谓生死仇敌,可这两位倒好,言语中的亲热,好似恨不得当场烧黄纸斩鸡头。
“都说向兄升任了贵教左使,可喜可贺!”
“杨贤弟新做了这龙骧卫指挥使的官儿,不也是同喜同喜?”
“对!贵教的圣女是咱怀远侯的女儿,咱们双方可不就是一家人,岂不正是同喜同喜?!”
“说得好!咱们正是一家。”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往日的些许误会……”
“咱们双方有误会么?”
“是极是极!没有误会。那以后咱们可得多多走动。”
“当然,多多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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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双方各自散开。
当然也没散多远,不过同一排寮房,左右两间厢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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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官。”
方进房门。
向左使便是一声咒骂,而后使了个眼色,手下一人立刻捏起法诀,在房中撒下禁制,又屏退左右,一时间房内只余三人。
向计升自是不比多说,他本是白莲教主的心腹之人,在教内声望隆重,白莲左使死后更是从右使迁为左使,成为下一任教主的不二人选。
至于另外两位都是教内护法。其中身形短小精瘦,神态却昂然倨傲的老者名叫黄太湖,是太湖里水贼出身,少时得有异术,能呼风唤雨、掀波起浪,有个诨号叫做“老蛟”。
另一人名唤倪万春,声名不显,世人只晓得其出身于梅山教,手段邪异,因梅山巫术多用符水,故此人称“水师”。方才设下禁制的就是此人。
向计升来回踱了几步,转过头,却没开口,只用双手比划,竟是用了手语。
“陈之极那狗官是党人出身,圣女出事之后,便忽然着,他话锋一转,面带笑意。
“我杨之极是党人,于这龙骧卫不过是过客,只要立下了这件大功,我固然是加官进爵,这龙骧卫指挥使的位置难道不会同样姓杨么?”
杨道人不置与否,只笑着道了声。
“无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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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材!也不怕他们打起来?”
山道上,千佛寺的首座以及武僧的头领—了难和尚俯视着脚下的寮房,他很是不解寺中的安排。镇抚司与白莲教这两尊大佛,近来可是打出了狗脑子,怎么就敢把他们塞到一块儿?
不过么,因着手下闹出尸僧那档子事,寺里也对他颇有微词,正是该谨小慎微的时候,他也不会出来多管闲事。知客和尚的锅,他首座和尚可背不得。
打起来就打起来吧,只要血溅不到身上就是。
他嗤笑一声,加快脚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此时。
残月清冷。
夜风带着树影招摇。
呼呜……枯叶卷着寒气扑面而来。
他紧了紧身上僧袍。
近日山上的夜风似乎格外冷冽了一些。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那白莲圣女上山那天?从他下山处理尸僧那天?还是说,从寺里其他大和尚开始渐渐闭门不出的时候……呵,想到这儿,了难便是冷笑连连……真是一帮子老狐狸,不,老王八!
他一时有些烦躁。
倒也不是因着寺里诡谲的形势,当然更不会是旧庙下的残骸,而是来自于那尸僧……
了难犹自记得那一刻。
他率领着手下的武僧将那僵尸团团围住,可是那一刻,那魔物却没半点穷途末路的疯狂,在被他手中混铁棍砸烂那颗腐臭的脑袋之前。
尸僧抱着一颗人头,盘膝而坐,便生红毛的脸上竟是露出一股子平静从容,然后双手合什,道了一声……
“阿弥陀佛。”
就是这一声!如同附骨之疽缠在他心底,让他释怀不得。
了难只觉一个激灵自尾椎冲上脑袋,炸得头皮发麻。
“谁?”
他猛地转身,冲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再次喝到:
“谁在那儿?出来!”
顿时,但见树翳、墙角、檐下层层叠叠的阴影中,一个年轻僧人提着灯笼漫步而出。
“师叔。”
来人走近了,露出一张了难颇为眼熟,却一时记不清的脸。
“主持请您去一趟大雄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