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1900年10月5日晨5时,拉姆市,贫民区,赛门家的地下室)
漆黑的甬道内,传出了哗哗的水声。
两年前的那起事件后,在琳花的建议下,赛门开始着手对汉娜的家进行改建。
不过很快,代替严重低估了这件工作的赛门,琳花接手并包办了整个门会会堂的设计和督造,她制订的改造方案精细到甚至考虑了如何才能将施工对屋里人的影响降低到最小限度——那时汉娜还在养伤,一躺就是两个多月。
尽管如此,正在卧床的汉娜还是以她最擅长的风格表达了她的不满:“我的大英雄,你该不会真想把所有事都推给那个女人做吧?”
“我试过了——比我想的要难得多!还好琳花她很擅长这个。你还是好好养伤吧,别多想了。”
“去她的!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而且我也出了钱!凭什么——唔!”
看着因情绪激动而牵扯到伤口的汉娜,赛门只得让步。
与琳花商议的结果就是屋子里面二楼以上的装修统统由汉娜说了算。地下密室的方面,琳花也不得过问。
装修的方面还好,虽然铺张了些,但好在汉娜的品味还不错,琳花也没有多说什么。唯独汉娜对地下室动的心思叫赛门大跌眼镜。赛门那个时候并不知道,汉娜竟然有想要长住地下室的打算。否则,赛门一定会竭力争取对地下室改建的控制权。
改造地下室的刑房倒还在赛门的预料之内——他也觉得原来的空间确实小了点——可等到汉娜把甬道,以及布置在甬道两侧的浴室、厕所(她居然连引水的管道都布置好了)、卧室和书房的设计都拿出来,并把定金交给相熟的工匠后,赛门才意识到太迟了。
(之后,在赛门的努力说服下,汉娜“被迫放弃”了在地下造一个卧室的计划。赛门本以为汉娜放弃了在地下吃住的打算,却不料她大大方方地把床架到了刑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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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将身体浸入掺了盐的热水,汉娜在赛门的耳边呻吟着。
在大得足够容纳三人共浴的浴缸中,坐在汉娜身后的赛门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只不过是汉娜的演技。这声喘息绵长而柔媚,撩拨着赛门远未平复的心绪——更确切地说,赛门的心情糟透了。
凭汉娜的耐力,这点儿疼就算是忍住一声不吭也并非难事——深知这一点的赛门,一把捏住了汉娜几个小时前才遭受过穿刺的乳头,然后将之拽入水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汉娜将腰向下一挺,痛得放声大叫。
这一次应该是真的,赛门心想。
在“简单地”为汉娜处理了伤口后——这花了赛门好几个小时,而且之后极度困乏的二人还忍不住互搂着打了会儿盹——二人来到了地下室里除了刑房外,赛门唯一同意保留的房间里。
“不错啊,真不错。你这个——”汉娜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赛门的手从自己的身体上挥开,“——小变态。”
“下次我会把那块炭直接塞到里面去!”赛门正在气头上,恶狠狠地威胁道。
“噢……我想想就期待呢?”适应了盐水的温度和给身体带来的痛感后,汉娜把身体慢慢地后仰,躺在了赛门的胸膛上。
“别闹了,汉娜,让我静静吧。”见汉娜一如既往地满不在乎,赛门也不得不泄了气,“我真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琳花她——她要——她——”
“为什么她要和别的男人偷奸?上床?”一如以往,汉娜在谈及这种方面的事情时,完全不会顾及当事人的感受,“你这个废物,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想着给那个婊子留情面?”
水下,赛门搭在汉娜腰上的手猛地一紧,然后又松开——这让汉娜空欢喜了一下。
“难道是我不能满足她吗?”赛门把怀中的汉娜抱紧了些,“还是她天生就——”
“稍等一下。”汉娜打断了赛门类似于自言自语的疑问,转过身来趴在他的胸口,面对着他。“好,继续吧。”
“天生就是个淫——”
“啪!”还没等赛门赛门说完,汉娜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耳光。
“搞什么——”赛门揉着脸颊,一脸不解。
“啊呀,手滑了,继续说。”汉娜一脸媚笑。
“或者她本来就不喜欢和我——”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汉娜!你这是做什么?”赛门终于忍不住了。
“手滑了——谁叫我这人一听到别人说蠢话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呢?”汉娜将身子向下滑,直到下颚也没入水中。她把唇放在赛门的小腹上,然后用双手捧起布满鞭痕的丰满乳房,夹住赛门不久前才刚恢复了精神的性器——也许是因为受到挤压,有些伤口轻微地裂开了一点,在盐水的刺激下,汉娜的喉咙中传出几声轻呼。
“汉娜,我现在没心情陪你玩!你激我也没用!”赛门皱着眉头将头甩到一旁,把手肘搁在瓷质浴缸的边缘上,撑着下巴一时语滞。
“不知好歹的家伙——”汉娜开始上下挪动身体,用自己身前的饱满肉团摩擦着赛门高高挺立的下体。“你觉得,我这样做会有快感吗?”
“没有吗?”赛门斜着眼,一脸疑惑。
“一般吧,很一般。”汉娜突然松开乳房的包夹,改用手掌一把攥住赛门的阴茎。“如果我想要更快活些,我有更方便的法子。”
“是我下手还不够重吗?”赛门有点懒得搭理汉娜,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任由汉娜在自己身上折腾——天知道汉娜又要发什么疯。
“我是说,除了那种事以外。”汉娜跨坐在赛门的身上,半直起身,将自己的下体对准位置放了下去。“嗬,还挺精神啊。”
“随你吧。”赛门摇了摇头。
“哦——真痛快,这根肉棍的尺寸越来越棒了。”汉娜扶着赛门肩挺动腰身,一边把头垂在在赛门的耳边厮磨,一边享受着交合的快感,“这可比用奶子去夹要强多了。”
“你——搞清楚,我可是你的主人!”赛门顿时恼火起来,他从汉娜的脑后一把揪住她被水浸湿的红发,将她的脸扯得仰起,面向自己。
“你是我的主人,那又怎样?”汉娜冷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张大了嘴,朝赛门呵了口气,眼神中满是嘲弄和鄙夷。
“汉娜!你发什么神经?这是在逼我发火!”赛门将汉娜的头向下扯得更低,直到水面几乎要没过她的嘴和鼻孔。
“咳咳。”汉娜呛了一口水,“那就发你的火好了,光说不练的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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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楼一路将汉娜抱到(尽管赛门很清楚汉娜可以自己走)浴室里,勉强将愤怒压抑下来的赛门,思绪始终是一团乱麻。心烦意乱的他既不能像以往一样理智地去分析境况,也没法冷静下来。
琳花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她和谁做了那些事?她和那些人做了哪些事?
不安、焦虑和受损的自尊同时折磨着赛门,他第一次在身为男人的尊严上感到了挫败。
在汉娜的挑拨下,名为故作镇静的面具一击即碎,赛门再也无法按奈住自己早已绷紧、一触即发的情绪。当细弱游丝的心弦被绷断的那一刻,他奋然暴起,将汉娜的头按进了水面。
隐隐约约地,赛门意识中仍存有的,可以谓之为“理性”的部分就只剩下了一个简单的念头。
这种疯狂的感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阔别两年了。
除此之外,思想中剩余的空间都化作一片空白,一片燃至白炽的苍白。这份热量,将血液点燃,将全身火热到膨胀的血液催向下体,催向那个发泄欲望的出口。
赛门看着闭住气息的汉娜一脸惊恐地在水中与自己对视的眼神,将那个出口对准了她的双唇,递送了出去——赛门用腾出的手把住了她的下颚,将她的唇齿强行分开。猝不及防的汉娜挣扎了一阵,无奈大量的盐水从口鼻灌入,使得她的抵抗渐渐无力。
昏暗的光线下,赛门持续着暴行,他非但没有让身体逐渐瘫软的汉娜从水中解脱,反而运尽了全力开始在她的口中冲刺。
在失去意识之前,透过摇晃的水面,汉娜对着赛门笑了。只是赛门看不清也不知道,那与两年前,汉娜在鲁克与另一个帮派头目的折磨下,对他们露出的诡异笑容别无二致。
“咳,咳咳——”趴在浴缸的边沿,湿漉漉的发丝从脸颊的两际垂下,汉娜剧烈地咳嗽着,呕吐着,一口一口地将肺、食道、鼻腔和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段时间对汉娜和赛门来说都十分漫长——清醒过来的赛门将已经疲软的阴茎从汉娜的口中撤了出来。他抓起昏迷不醒的汉娜,将她的上身面朝下地放在浴缸外,用力拍打她的后背。
大约过了三十秒,汉娜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程度与她昏迷过去之前的反应相当,然后才是慌了神的赛门期盼的结果。
汉娜的呕吐陆陆续续持续了足有五分钟。这期间,赛门开始的时候还很慌乱,但见到汉娜已经脱离危险后,他渐渐退到了浴缸的一角。
感受着渐凉的水温将自己的体热带走,赛门茫然若失。
“真不愧是,我的,好主人。”汉娜斜着眼,歪过头来,睨视着赛门的脸色。“我早说过,你果然有那样的天赋——”
汉娜又咳了几下,将鼻子里残留的水和精液擤出来。
“变态——”汉娜坐回浴缸中,但是坐到了赛门对面的位置——浴缸里的空间还很宽敞。
“而且愚蠢!”汉娜一脚踹向赛门的胸膛。
赛门连抬手格挡的反应都没有,但好在汉娜没有太用力,她只是把脚踏在赛门的胸口,将他摁在浴缸的边缘动弹不得——虽说赛门本来也没有挣扎之意。
“我的傻主人——”汉娜双手将披散的头发从前向后抹平,“如果你不是真傻,就给我看清楚,做这样的事情,一般的女人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赛门一言不发。
“你以为我和琳花平时为什么会把你捧到天上去?”汉娜用脚趾将赛门的下巴掰向自己,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赛门仍然没有作答。
“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那我替你说吧——”汉娜捧起自己伤痕累累的乳房,“——只有两种可能,喜欢你,或者是想从你那里得到些什么。”
“——!”赛门猛然抬头,怒视着汉娜,
“哈!不是很难懂吧?你以为你身边的女人们都在想些什么?你以为像我这样的女人还会有什么其它理由赖在你这样的混球身边?”
“琳花她——”
“闭嘴!你这个白痴!”汉娜脚上稍一用力,就把想要起身的赛门给摁了下去。一屁股坐下去的赛门激起了一大片水花。“给我听好!我要是有琳花那么多的手下,那么多钱,那么多地盘,早就把你踩下去了!”
“——”赛门欲言又止,他难以置信地理解了汉娜的意思——很意外,汉娜居然正在替琳花开脱。
“啊——想想都那么有趣,要是能把你这样的小混蛋攥在手里——拴上链子养起来倒是不错,就养在这里好了。”汉娜的神色相当兴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狂热的劲头。
赛门毫不怀疑汉娜所说的真实性。论对权力与欲望的渴求,汉娜与海娅不遑多让——这两个人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
“现在,我的混蛋白痴小主人,有一位女士要换衣服了——给我滚出去。”
换好衣服后从浴室出来的汉娜,连看都没看被自己赶到甬道中的赛门一眼,就从甬道入口处离开,消失在了地下室的楼梯尽头。
赛门目送着她离去,内心反复咀嚼着她出于好意但极其激进的告诫。
“这样啊,我还真的是个混球。”赛门伸手去开浴室的门——他还没来得及擦身就被汉娜赶出来了。
“喀咯,喀咯。”门把手的阻滞感告诉了赛门一件事:汉娜临走前把门给锁上了。
赛门抱着一试的态度打开了甬道内某个用于存放小物件的暗格——先前被蜜儿偷走的宝石也是放在这种类似的暗格中的——那里是存放备用钥匙的地方。
果不其然,暗格里空无一物——汉娜的手法很快,水准不逊当年。
“啊欠——”地下室的凉意透过湿漉漉的身体钻了进来,寸缕未着的赛门打了个喷嚏。
望着甬道尽头熊熊摇曳的火光,赛门别无选择地走进了刑房。
“琳花,告诉我吧。告诉我一切——”在琳花的身体边,赛门找了个位置靠着她席地而坐。“——不管那有多难堪,多伤我的心,我求你告诉我。”
“……对不起……”饱经摧残的琳花还清醒着,她此时的致歉无疑是承认了的指控。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不,那些,那些都是骗我的对吧?你是为了出卖帮派的情报,勾结外人才会做出那样的事,对不对?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原谅你,真的可以原谅你,我不会把你交给鲁克的。”赛门明知自己毫无意义的问题只是在逃避现实,但他还是抱着一丝期冀,去向琳花征求着注定是错误的答案。
“绝不,绝不会对你,说谎的,我答应过——”这是琳花两年前在莫顿的旅馆中对赛门许下的承诺。
“可是那不代表你会把一切都告诉我对吗?与其说谎,不如不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赛门仰头大笑,泛着苦涩的辛楚弥漫在刑房的空气中,“我也答应过不让‘其他人’欺负你来着,真是报应。”
“……不,都是我的,错……”
“现在追究这个有什么用?这个时候就不要跟我提什么赏罚分明那一套了,琳花。就算我非要罚你的话,我也不会把你交给别人的——我会做得比鲁克更好。”
“不……”
“我会像以前一样,把你留在身边,喜欢你,和你上床,你想要做多久都可以,我也再不会强迫你用你不喜欢的方式。但是,我绝不会让你再离开这个屋子半步。”
“……不是的……赛门,对不起。”
“别再说了,琳花。”
“都是我的错,我确实——和那些男人,上了床。”
“住口!”
赛门伸手一把抓住了悬在眼前的琳花的小腿。因紧握而满是汗水的手掌碰触到琳花身体上的伤痕,她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听到这样确信的回答,赛门犹疑了,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份既痛苦又释然的感觉到底算什么。
琳花她爱我——即使是现在,赛门也毫不怀疑这一点。但这与她想要得到什么,或是实现什么并不矛盾。
她与汉娜不同。汉娜不会背叛我,那只是因为她从未彻底地服从过,屈服于某个男人,哪怕是我。可琳花不同,我真傻——
“琳花,我曾经想过,如果可以每一天都抱着琳花你入睡,然后醒来。就这样一辈子,也没问题的——现在看来,是我太自大——不,是太幼稚了。”
“……”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让我来猜猜吧。毕竟这个世上,还是有你想要,但我又给不了你的东西的——而和那些人上床,就是你得到那种东西的代价。”
“……”琳花把头侧向一旁,赛门感觉,这算是默认了。
“如欧涅所见,你正在扩张自己的势力。也真亏了你的手腕,竟然能在收支大致平衡的同时秘密地进行扩张。我想,这两年你的生意要比我想象的好得多了——门会里拨给你的资金估计已经入不了你的眼了吧?”
赛门的猜测基本正确。琳花在迅速扩张的同时还要稳住账面上的起伏,那么她需要的资金绝对是个天文数字——至少对贫民窟,对门会,对赛门来说是个巨大的数额,那绝对不是赛门的门会能拿得而出手的。
赛门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过问情报方面的细账。即使不能亲自过目(赛门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完全看懂),也要找人——比如欧涅——来监督此事。
“之后,你发现我已经帮不上你的忙了,就隔三岔五地出去——真是方便啊,你甚至都不用瞒着我就可以大摇大摆地驾着马车出去‘办事’,只要回来后随便编点什么把我糊弄过去就行了!”
“不!那些——”
“是啊,是啊。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琳花怎么会对我撒谎呢?你向我汇报的那些内容都是真的,我信——”
赛门说的没错,隐瞒、蒙混、误导之类的伎俩,还轮不着琳花来教他。
“——只不过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在拉姆你有多少手下,多少钱,多少个我不知道的据点——比如在我家旁边居然有个能塞得下三辆马车和三十个人的据点!”
琳花之前为了跟踪蜜儿,不得不将马车留下。那时候,就是这个据点里的值守人员接过马车并把它藏好的。在这场拷问之前,赛门已经登门拜访过那里了——从家走到那里还不到两分钟。
“你这两年,把家附近的民众一点一点地遣散走,把周围房屋里的人都偷偷换成了自己人,或者是信得过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赛门把两年来一直积存在内心的疑惑一一道来,这些因为信任而下意识认为无害的、早已习惯性无视的异常,如同一只又一只的砝码,压迫着赛门对琳花的信任。
“我真是蠢,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如果我早一点过问的话——”赛门缓缓起身,与琳花面对面,“那么——”
透过琳花微睁的眼睑,看着她犹如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眸,赛门深吸一口气,拿出了他的拿手好戏。
“——那么,琳花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和那些查隆人上床?”
琳花的的身体微微一颤,赛门的直觉告诉他,他“蒙”对了。
其实赛门对那些人的身份一无所知,先前在浴室里,汉娜也只是透露了最近曾经有人向她汇报在内城区数次发现琳花乘上了不明身份的男人所驾驶的马车。而且,从那些男人对琳花的轻佻态度(主要是指一些女性普遍极其反感的神情举止以及“搀扶”琳花上车时,那些男人的手放到的位置)来看,琳花和那些男人间的关系堪称暧昧——赛门现在已经顾不上追究为什么会有人向汉娜而非自己通风报信了。
琳花作为门会统管情报工作的总长,即使手下人发现她的行为存在异样也不方便过问,更别说是跟踪了——不过,数次被人目击应该不是巧合。
这么说来,门会里有人明明发现了琳花不同寻常的举动,但又故意隐瞒不报——会替琳花隐瞒,同时又把消息透露给汉娜的人会是谁,赛门心里已经有数了。
接下来,是琳花正在接洽的势力。既然是琳花为了得到些“什么”,而不惜献身的程度。那么,那些人自然不会是普通市民。
拉姆市内,有什么人是值得琳花付出如此代价主动巴结的呢?
商会高层和政府官员是最理想的答案。
但是,海娅和商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市政府那边,海娅最近也正在积极的向市长靠拢——有关慈善宴会的新闻不是杜撰;再加上海娅早就和赛门约定好,把那些宝石“物归原主”的同时会向被窃商场的主人收取一笔不菲的“劳务费”。
搞不好,海娅心血来潮地要找什么小女孩也是商会和市政府的主意。
所以——
琳花不大可能冒着点燃名叫海娅的炸药桶的风险,去和她竞争市长与商会方面的好感。
那剩下来的选项就只有外国势力了。
尼尔、芬特、查隆。
三大国显然才是合适的目标——某些小国和像拉姆一样的独立城邦势力在拉姆不值一提。
同时与三大国中的两方“开展业务”是很危险的——虽然三国目前是和平状态,但互相之间派遣间谍、刺探情报之类的事情可是从来都没有断绝过——琳花应该不会做这种两头沾腥的傻事。
接下来的部分就真的是猜测了。
之所以把注码押在查隆,完全就只是因为琳花出身于查隆——运气不错,赛门心想。
其实,虽说是走运,但这也并非是简单地胡乱碰运气。要知道,琳花在查隆的出身很可能不是普通的平民。从她受教育的程度和平日里的作风来看,极有可能是贵族。而不得不舍弃过去,来到拉姆寻求新生的查隆贵族,十有八九都是十一年前那场“大革命”的受害者。
那个时候凭借逃离祖国而存活下来的查隆贵族,在官方口径中统统都是因叛国罪而遭缉的身份,更何况是在业已废除贵族制度的今日,回到祖国已经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琳花是个传统而保守的人;再加上身为旧贵族,在查隆多多少少有些门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寻求与查隆而非其它两国人士的合作无可厚非。只是,琳花要承担的风险也十分巨大。因为对方可以根据形势随时张开口将琳花一口吞下——琳花的脸蛋儿一看就是标准的查隆人血统,很容易让对方产生一些不利的联想。比如,和旧贵族势力之间的瓜葛等。
赛门并不满足于此,趁着琳花一时动摇,他更进一步:“为什么要和这些使馆的家伙混在一起?是因为他们有钱?还是为了搞到查隆方面的情报?又或者是这些人对拉姆的情报感兴趣,所以出价够慷慨?”
琳花的神色又惊又疑——显然,赛门的推测是正确的。
这一步倒是不难。因为拉姆的查隆主要势力只有两股:驻军,以及使馆。
众所周知,饱受诟病的拉姆驻军都是些腐败不堪,废物充斥的累赘——这些来自三大国的蛀虫们三分之一的军费(实际上,除了军费外,拉姆市政府还要为之支出很多生活与勤务方面的“补贴”)是要拉姆政府掏腰包的。
而使馆不同,它们直接对其代表国的最高机构负责——查隆使馆的总使官更是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的重臣。这些结构精干而高效,且同时兼任着驻军督军的组织,显然是更好的合作对象。
“说出来吧,琳花,把一切都告诉我。”赛门用赤裸的胸膛拥抱住琳花,因水分蒸发而冰凉的皮肤刺激着琳花受创的双乳与胸腹。“我答应你,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的,我没那么傻。”
琳花的心里同时泛起一股安心感和苦涩。
“说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与他们合作有多少好处?以及,”赛门吸了口气,“代价有多么高昂?”
琳花想要回拥赛门的怀抱,但金属与皮革的链镣阻拦了她下意识的行动,从上方垂下的两根链条因受到牵动而交击,发出金属质地的声响。
“求你了,琳花。”趴在琳花的胸口,赛门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呜咽。“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琳花能够感受到耳垂边近在咫尺的温热吐息,也能够感觉到正垂在自己大腿之间的瘫软的阳具的触感,别无选择的她把头朝着赛门的一侧倾了过去。
“大约是在一年前,门会的发展出现了一些问题——”琳花在赛门的耳边低语,言语中带着琳花独有的无可奈何的冷淡,和愧疚。
“稍等。”赛门推开琳花的身体,把头枕在琳花的乳间,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赛门为她取下折磨了她多时的胸坠,又从汉娜的漆柜中拿出一盒药膏。“继续吧,琳花。不要再有任何隐瞒了,想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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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1900年10月5日晨8时,沃克港,市长官邸,梵恩堡)
“多谢了,小伙子,你之前说的一点没错。”在当地警察与梵多尔冈私人卫队的重重保护下,从医院一路转移到市长官邸的艾尔森仍旧一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样子。“这胆大包天的刺客!”
“简直是岂有此理!你们就是这样保护我的贵客的?”年近七十的沃克港市长——梵多尔冈·沃克,气势完全不输年轻人。怒发冲冠的他站在一群单膝跪地的私人卫队前,一边用手杖敲打着平整如镜的石质地面,一边大声训斥。
“也不全是他们的错。”艾尔森在名叫迪特的侍卫长的搀扶下,坐到沙发上。“现在我们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我们太小看那个刺客了。”
“两位大人,可否容小的一言。”迪特立正面向梵多尔冈,抬起握成拳头的右手,将右臂平举在胸前。
“说吧,孩子。”艾尔森抬手示意。
“从现场勘察的结果来看——嗯哼,艾尔森大人似乎——”迪特似有深意地瞄了艾尔森一眼,“——艾尔森大人应该早已是个死人了,如果那位刺客真的想行刺艾尔森大人的话。”
“放肆!”梵多尔冈对着迪特举起了手杖。
“息怒!大人。”艾尔森伸手挡在迪特身前,“这位年轻人的见解很有意思,让他说下去。”
“感激不尽,‘市长大人’。”迪特对着艾尔森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表达谢意,“那个刺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开所有医院的工作人员和数量两倍于医生与护士总和的卫兵,抵达艾尔森大人的床前,也就是说他完全有充分的机会对艾尔森大人下手。”
“但是他没有,为什么?”对话中,艾尔森始终用“他”来掩饰那位刺客的性别。
“请原谅,现在尚不清楚。”迪特一脸疑惑地望向自己的主子梵多尔冈,“而且,今早他袭击‘市长大人’前,还悠闲地吃了一个为艾尔森先生准备的苹果——垃圾桶里的苹果皮削得很均匀。”
“那不是你们失手的理由!”许是站得有些累了,梵多尔冈在艾尔森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同时对跪在一边的侍卫们一挥手,“起来吧,你们还是站着更有用些。”
“嗯,不错,很有趣的观点。”艾尔森抚着下巴上的胡须,“对了,年轻人,你叫什么?”
“迪特。迪特·沃瑟。‘市长大人’。”
“哦?沃瑟?你是——”
“他是我的——一个堂侄。”梵多尔冈赶忙接过话茬,“他很优秀。”
“的确不错,他的目光很敏锐,这次我的身家性命多亏了他。”艾尔森一脸感激地点点头,“我两次遇袭,都是这位年轻人及时带人赶到——多谢你了,迪特先生。”
“不敢当,‘市长大人’。”迪特忍不住面露喜色。
“哈哈,在这里,我是客人。这又不是什么官方场合,就不要叫我‘市长大人’了吧?免得和梵多尔冈先生搞错。”艾尔森冲迪特微笑,耸了耸肩。“说真的,即使是在外交场合,我也不喜欢那样。”
“明白了,艾尔森大人。”迪特俯身致意。
差不多该办点正事了,艾尔森心想。
“咳咳,鉴于目前的形势,我提议——”艾尔森清了清嗓子,“——请给我找一个绝对安全的住所。”
“这是当然的,艾尔森大人。”梵多尔冈朝迪特使了个眼色,“我们已经为您准备了上房,一间紧靠着梵多尔冈大人卧室的上房。”
“不不,梵多尔冈先生,我想那样不妥。”艾尔森把身子向前倾,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正面对着一个危险的刺客——他的身手绝不是普通水准——守卫的数量再多也没用。”
“可是——”迪特试图辩解。
“请不要误会,迪特先生,这并非是对你们的能力不信任。只是这个刺客实在是与众不同,天知道他会用怎样的伎俩混进来?混进沃克市医院中央病栋不比混进这梵恩堡要简单,否则您也不会放心地将我安置在那里。”
梵恩堡,即梵多尔冈·沃克的市长官邸,是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城堡。
这座矗立在查隆边陲,最初就是作为备战之用而建造的四层石造堡垒,具有一座战争堡垒所应具有的全部要素——易守难攻、独立的地下水源、护城河等等。
将遇袭的艾尔森转移到这里是从安全角度出发的不二选择。
大战与大革命期间,这座城堡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但始终屹立不倒。而且,1900年的现今,这座堡垒已经经历了多次加固与改造。在最新的钢铁和混凝土技术(这主要归功于玛格丽塔博士)的支持下,这座堪称要塞的堡垒几无破绽可言。
但,那是针对战争而非某个人的。
“那个人不需要摧毁这座堡垒,他只需要摧毁我,或许还有你。”艾尔森十分激动,“以为这里固若金汤就放松警惕是要出大事的——比如,他可以化妆潜进来,同时对你我下手。”
迪特和梵多尔冈都没有说话,他们被深沉而郑重的话语所吸引,静静地聆听着艾尔的见地。
“关于他为什么没有杀我,我想了又想。假如他杀死了我,您会如何做呢?”艾尔森觉得嗓子有点干,“您平时住在这里,想要行刺你不是件容易事。而我死后,您肯定会将戒备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届时他要行刺您将变得难上加难。”
“反过来想,他反复地袭击我,却又不下杀手,您又会如何做?您一定会加派人手保护我,两倍?三倍?还是五倍?要知道,您用来保护我的人手越多,您自己就越危险!”
“而现在,我被送到了这里,和您呆在一起——这些很有可能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不清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说真的,也许就像这位迪特先生说的那样,他如果想要行刺我,早就得手了。所以,他志不在我,至少不在我一个人!现在,我们轻率的反应和安排为他提供了一个一举同时击杀我们俩的绝好机会——也许这正是他最初的目的,我们已经有一只脚踏入了他的陷阱!”艾尔森对着梵多尔冈一摊手,“你觉得你的手下保护您一人容易些,还是同时保护你我容易些?”
梵多尔冈与迪特面面相觑,脸色铁青。
“市长大——艾尔森先生,这真是耸人听闻!您是说,您自己也许并不是唯一的目标?这座城堡可不是什么来去自如的地方,就算——万一他侥幸得手,他也别想活着出去。”迪特激动地说。
“年轻人,你知道刺客和杀手的区别吗?”
“什么?”
“活着回去?只有杀手才会考虑那种事。”
“他应该不——”
“除非你能确认这个人是一位杀手而非刺客——那要看他的雇主付款给他的方式了。”
“怎么讲?”
“杀手会把钱存好,留着以后花的。而真正的刺客——会把钱交给其他人。”
“——!”迪特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抱着那种必死觉悟的刺客与杀手不同,他们往往更擅长创造击杀目标的机会,而不是全身而退的机会。所以刺客不在乎把动静闹大,而杀手往往只会一个目标一个目标的下手。”
艾尔森密不透风的分析把迪特和梵多尔冈的压得都快喘不过气了。见他们心神不宁的样子,艾尔森继续补充道。
“所以,我和梵多尔冈大人不但要分开,还要离得越远越好。”
“可是——”
“我明白,这城堡当然还是要相对比外面安全得多——谁能给我倒杯茶——我都想好了,这座城堡里有没有金库之类的?”艾尔森见对方已经完全上钩,心绪稍霁,顿时觉得喉咙干渴难耐。
“有——你还不快去倒水。”梵多尔冈冲迪特发起了脾气。
“我想没什么地方会比那里更安全了。”艾尔森见时机成熟,试探性地问道。
“大人,那里也许很安全,但通风太糟糕了。”迪特提醒道。
“恩,城堡的话,有没有地牢什么的?”艾尔森眨了眨眼。
“这——有的,但这未必也太——”梵多尔冈显得很犹豫。将艾尔森关入地牢——这种耸人听闻的消息一旦泄露那绝对是外交灾难。
“是的,一般人绝对想不到。而且,地牢绝对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迪特,你觉得如何?”梵多尔冈把目光转向自己的侍卫长。
“艾尔森大人,请——我认为,虽然——艾尔森大人说的对。也许这座城堡里除了领主大人的卧室,那里真的是最安全的地方了——除了金库。”迪特把茶杯递给艾尔森后,十分纠结地承认了艾尔森的观点。
“当然,我知道那里很不舒服——”
“这不是问题,我们会派人打扫干净,然后放置符合您身份的家具和用品。”梵多尔冈此言相当于是同意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艾尔森大人说笑了,不如,请先在此休息片刻——请放心,这里的守备很严——我们会立刻着手准备地下室的工作。”
“有劳了。”
离开会客室后还没过多久,在城堡内部的走道上,梵多尔冈等不及向迪特质询起来。
“艾尔森果然名不虚传。你是怎么付钱给那个杀手的?”
“也许,真的是刺客,而不是什么杀手。”迪特的额头上出现了汗珠。“中央大道的袭击刚一得手,放在指定位置的金子就不见了——负责监视的手下来报告时,我很惊讶,但没想太多。现在看来,这个刺客应该有帮他收钱的同党。”
“找到他们——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迪特的回答有些勉强。
“你说,他想刺杀我和艾尔森,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不大,但——虽然我只委托了他杀死那个秘书的工作,可他同时从‘其他人’那里接到刺杀您和艾尔森市长的任务也是有可能的——按照艾尔森的说法,他至少想对大人您下手是肯定的。况且,如果艾尔森大人真的殒命于此,您是脱不开干系的。”
“这些不识时务又没耐性的旧贵族。”梵多尔冈咬牙切齿,“就按照艾尔森说的办,他的判断很有道理。”
“是,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
“说吧。”
“您为何要在艾尔森的面前杀死——”
“因为这样就可以把艾尔森留下,其它的你暂时不需要知道。”
“是。”迪特有些失望。
“还有——”梵多尔冈沉默了一会儿,“把金库也收拾一下,通风的问题要解决好。”
“属下遵命。”
关于刺客可能会向艾尔森和自己下手的推断,梵多尔冈本来是嗤之以鼻的,只是他不方便表达出来,反而还要配合着艾尔森表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势。
之所以这样做,除了礼节的因素外,作为刺客雇主的他很清楚和刺客交易的内容——杀掉格罗姆大哥唯一的继承人,同时打伤艾尔森先生——所以他之前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但现在,经过艾尔森的这么一番分析,他感觉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
愈发不安的二人,快步行走在这座一向被认为绝对安全,现在却又不再让人那么放心的城堡中。
而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会客室中,屡遭“袭击”的艾尔森却悠然自得地品着从尼尔进口的上等茶叶。
“好好享受吧,梵多尔冈大人,请好好享受我为您泡的这杯药茶吧。”
艾尔森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末,将已经有些凉掉的茶水饮了下去。
间章、拉姆众生
同志
(尼尔1897年10月,查隆帝国首都隆特尔)
第一日
“嘿,听说了吗?”
“不管你指的是什么,很显然——没有。因为我刚刚值了一夜班,现在正要去休息。但愿你要说的不是什么比坐在这里面对墙壁更无聊的事情。”
“不不,今天有犯人从宪兵那里引渡过来,是个女的!”
“哈,真无聊。你该不会是在等我问你——那个女人漂亮吗——这种事不用猜也能明白的吧?”
“嗯,要是美人儿的话,那些宪兵也舍不得交到我们手里。”
“或者,你可以期待一下。比如,因为宪兵撬不开她的嘴,所以才会移交给我们的长官?”
“别开玩笑了,那种女人又怎可能是美人?”
“所以说,别多想了。不如趁着长官还没来,请没有刚刚值了一夜班的‘你’去准备好刑讯室——接下来说不定会连续加班的。”
“也许用不了那么久,有长官这样的高手——”
“你们两个!如果想要借工作之机玩女人,我劝你们还是去宪兵吧,行动科偶尔会逮到姿色不错的女人。”
“长官!”
“长官!我们绝无此意!”
位于军法部大楼地下三层的昏暗走道上,突然现身的卡拉克和他那乍一听好像是很生气的语调让两个无所事事的刑讯处军官一时措手不及。
“哈哈,说笑而已,别紧张。”卡拉克轻轻抬了抬手。“去准备吧,就算是平时没有任务,你们也不应该这么闲的——牢房和刑讯室都打扫干净了吗?”
“是的,长官!”
“谨遵您的命令,长官!我们从没有懈怠清扫和保养工作。”
“去吧,我去办理一下交接的手续。”卡拉克缓缓地转身离去。
与皇帝陛下所提倡的、查隆大多数高阶军官一贯秉持的雷厉风行的作风不同,卡拉克的在工作外的一言一行充斥着看似“多余”的拖沓,但正是这份“多余”让他手下的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对他有种亲切感。
“哦,对了,你们刚才算是说对了一件事。”沉重的军靴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敲击声响嘎然而止,原本背对着卡拉克走开的两位军官站住脚步回过身来,静待他们的长官有何示下。
“那个女人很漂亮。”
隆特尔,这个以第一代国家元首命名的查隆帝都,位于查隆帝国的中心,拉姆尔大陆的南叶——大陆三叶中最小、形状最完整、对称的一叶。
在隆特尔的中央,被誉为帝国血脉的帝国大道末端,坐落着查隆帝国的明珠——帝国皇城。
在皇城的外缘一圈,如同众星捧月般密布的帝国军、政机关中心,以及中央军的军营,共同拱卫着他们心目中无可替代的君王——查隆尼亚四世和他的居所。
军法部大楼位于皇城的西南侧——正好与位于皇城东北角的宪兵总部遥相呼应。
当然,“呼应”只是一种较体面的说法,因为宪兵和军法部之间的关系一向糟糕。实际上,宪兵、军法部、中央军之间的关系都很糟糕。
对军队、政界的人士来说,宪兵固然是监督他们的机构。但对军政要员,甚至是宪兵本身而言,军法部更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谁叫那位独断专行、我行我素的皇帝陛下把“谍报”方面的相关职权(甚至是特权)都划给了军法部呢?
军法部大楼的地下三层,是一座秘密监狱。
这里关押的重犯,只限于意图颠覆帝国政权的政治犯、危及皇室成员生命的危险分子、被“依法”逮捕的军政要员,以及间谍——或者是具有重大“间谍嫌疑”的人。
而这座监狱之所以令人不寒而栗,当然不只是因为这里的居住环境有多么不堪——如果不考虑个人隐私上的不体面,这里给犯人提供的住宿其实挺不错的。
真正麻烦的地方在于,严刑逼供在查隆完全合法。
只要是在特定的机构中,且经过批准即可。
“——查隆皇家服装公司——还是皇家授权企业——雇佣的模特,有四分之一的尼尔人血统,擅长交际——呵,‘交际’——与近身搏斗,间谍罪,逮捕于xxxxxxxxx(此处涂黑)长官的宅邸——这又是哪个倒霉的好色鬼——人赃俱获。”卡拉克将几乎是一片空白的问讯笔录合上,“就这些?”
“是的,长官。我已经和宪兵那边的‘朋友’取得了联系。据他提供的消息,整整一周的拷问中,这个女人竟然一言不发。”
“一言不发?”卡拉克皱了皱眉。
“一言不发。”
光线明亮的刑讯室里充斥着来自头顶电力灯“嗡嗡”的噪声,卡拉克站起身,在众人异常兴奋而惊异的目光中走近被拘束在刑架上的年轻女子,抬起了她的下颚——他看到的是一种淡漠的眼神,既没有恐惧和畏缩,也看不到憎恶和亢奋。
修长而匀称的女性肉体上,遍布着各式各样每一位在场人员都再熟悉不过的伤痕——他们感到讶异的当然不是这个。
“哪种一言不发?”卡拉克将女人的脸拨向两侧,观察着她明显十分憔悴的倦容。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一言不发——那边的‘朋友’告诉我,哪怕可以在笔录上记拟声词,估计也写不满一页。”
“真有意思。”卡拉克缓缓放下手,与这个女人对视了一会儿,等到她将头再次垂下,才继续发声询问,“你们觉得如何?”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有必要。自从这个女人被押进监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这个女人的姿色打动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美人。
“嘿,愣着做什么?长官在问你——对,就是你。”卡拉克微笑着,用胳膊肘顶了顶身旁一位看上去若有所思的年轻军官的肚子。“随便说点什么,让她听到也不要紧。”
“呃,是的,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在报纸上见过这个女人的相片——也许是服装公司的广告,我想——天哪,她真是个美人儿,长官。”
周围的人们发出一阵笑声,但很快平息下来。
“你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吗?”卡拉克对刑架上的女子小声问道。
女人轻轻点头。
“去叫个军医——要女的,给她重新处理一下伤口,宪兵的手法也太粗糙了。”卡拉克转身走向门口,众人也随之离开。
“我明白你们在想什么,小伙子们,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卡拉克显得很轻松,语调中夹杂着一丝调侃似的诙谐。“去泡咖啡,越浓越好。”
“是,长官!”队列最后的一名年轻士官主动小跑着离开,奔向走廊另一头的军官休息室。
“看看她身上的伤,那些宪兵队的外行——动手的时候一定弄得到处都是,他们给长官擦鞋的新人该有多忙啊?”一位军官主动打趣,众人也随之附笑。
“卡拉克大人,让宪兵见识一下您的水准!”队列末的一位军官大声说道。
“没错,处长大人。就像以前一样,用只有您才具有的神速,让他们招供,再送上军事法庭——您知道,我们平时大部分的时间可都花在卫生工作和打理刑具上了。”话音刚落,早已难掩笑意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你们真的觉得,‘那种事情’有助于对这个女人的讯问吗?”卡拉克背着双手,加快了脚步,他身后的军官们也随之大步赶上他的步伐。“看看那女人的两腿间,你们以为宪兵队的长官们还会干点什么?”
“……”突如其来的冷场中,皮靴在地面上踏出的声响异常响亮。
直至走廊尽头,通向地下二层的楼梯前,卡拉克停下脚步,转身,立正。
所有军官亦本能地立定,左右散开,站成整齐的两排。
“如果‘那种事情’对这个女人完全没用,那诸位到底在期待些什么?”望着这些平均比自己年轻十岁的军官们,卡拉克的语气十分沉重,“我想,在场的诸位中,应该没有把刑讯处当成自己归宿的人吧?”
众人沉默了一阵。
“从现在开始——”卡拉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所有人去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睡满八小时。九小时后,在这里集合。解散!”
众人整齐划一地脱下军帽放在左手,并向卡拉克敬礼后,脚步迟缓地登上了前往公共宿舍的阶梯。
“动作快点,别这么没精打采的,先生们。”卡拉克耸耸肩,“我会视情况‘奖励’你们的。”
众人的脚步略一迟滞,然后一下子加快了很多。
卡拉克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然后掐着自己的鼻梁,愁眉不展地返回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
第四日的深夜,刑讯室内。
“你都知道些什么?”在炉火的炙烤下,卡拉克将粘在女人颜面上的散发拨开,整理好,然后在她脑后扎成一束。
“都知道。”女人的声音非常小,如果不是离得够近,卡拉克几乎听不到她的回答。
“抱歉。”
女人摇摇头。
“你觉得自己还能撑多久?”卡拉克小心地用指尖试探着她肋上的伤口。
“……不知道。”女人想了一会后,费力地说道,“我听说过——你的事。”
“真是荣幸,我不能长时间和犯人单独呆在一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共——”
“别他妈跟我说什么共和——”听到那个熟悉的字眼,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即将失控,卡拉克赶紧闭上了嘴。
“……杀了我。”
“你知道我不能那样做。”
“杀了我。”
“我做不到。”
“拜托了。”
“……对不起。”
第五日,刑讯室的门口。
“呼,这个女人可真棒,不知道她和多少大官上过床?”
“虽说有春药的药效——你说的没错,娼妓也会用春药的,可我还真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女人。”
“你之后还要再来一次吗?”
“当然了,我看这比对她用刑要有效得多——听听,她叫得有多响?”
“哈哈,没错——用刑的时候她几乎没吭声。”
“等里面的弟兄们用好,先把她洗干净——我们的长官还没有用过。”
“长官真是慷慨。虽说你我升迁是迟早的事,可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好事——里面怎么了?”
“嘿!这个女人好像要说什么!”从挤满了人的刑讯室中传出一阵骚动。
“战神在上!真的有效?”
“安静,听听她要说什么!你,去叫卡拉克长官!快!”
“她的表情可真够淫荡的,看看,脸蛋儿看上去得都有点——扭曲了?”
“天,天哪!不对劲,她,她看上去快要不行了!”
“见鬼!怎么会这样,准备强心剂!”
一分钟后,和衣而卧的卡拉克被叫醒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刑讯室。
拥挤在刑讯室中的年轻军官们给卡拉克让出了一条路。
供刑讯人员笔录用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赤裸的女人。她的上身仰躺在桌面,两腿被分开,小腿无力地悬挂在桌子的两侧。
大片的精液附着在她饱受折磨的完美躯体上,股间凌乱而稀疏的阴毛上还沾满了鲜血。
“出血量不算大。”卡拉克摸了摸她的脉搏。
“是的,长官。”最后一个与她性交的低级士官不安地回答道。
将饱满而高耸,满是瘀青指痕的乳房向一侧推开,卡拉克又摸了摸她的心跳。
“她不行了。”
“怎么,怎么会呢,长官?无论是用刑的措施、春药的剂量——”
“不是你们的错。”卡拉克一脸遗憾地将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是我大意了。”
“长官?”
“把衣服都穿上吧,打扫一下。”卡拉克的笑容十分勉强,“恐怕我有个报告要写。”
“可她还有气,长官。”
桌上的女人,两眼翻白的面孔不住颤抖,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共和万岁。”卡拉克冷笑着,咬牙切齿地替她说完了遗言。
女人终于合上了双眼。
第七日,中央局军法部最高军事法庭。
“我并非出于义务地提醒您,卡拉克中校,没有间谍会使用慢性毒药自杀的。”
“是的,谢谢您,法官大人。我不打算用犯人自杀的说辞来脱罪。”
“但你的报告中并未提及犯人中毒的可能来源。”
“是的,法官大人。如您所见,我还没时间去调查。”
评审席上响起一阵私语。
“肃静!那么,卡拉克中校,依照过往案例,你可以要求延期庭审,等待调查结果。”
“不必了,法官大人,慢性毒药并非她的主要死因。”
这次是坐满军官的观众席上发生了一阵骚动。
“肃静!肃静!卡拉克先生,请你继续发言。”
“我想,她的主要死因是用药过量。”
“请详细说明药物的种类。”
卡拉克歪着头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很复杂的药名。
“那是什么?”
“某种烈性春药。”
全场哗然,空空荡荡的观众席前排甚至有几个人站了起来,显得分外扎眼——不过这几个人在卡拉克的转身瞪视下很快又坐了下去。
“肃静!肃静!”法官徒劳地反复敲击着法槌,“卡拉克先生,这意味着你将受到极其严重的渎职罪指控。”
“是的,我完全明白。”
“接下来,请辩护——”
“不必了,法官大人,我放弃辩护。”
话音方落,一片混乱的庭审间就让法官明白了一个事实:除了宣告罪名成立,他的法槌已经别无他用了。
“乓!”法槌落下,这场持续时间总共不到半个小时的庭审创下了渎职罪庭审的最短时间记录——
“查隆帝国中央军军法部刑讯处处长,中校军官,卡拉克·杜德一级渎职罪成立,具体判决二十四小时内等候中央军下达。”
退庭后。
“看看,那些宪兵队的畜生笑得多开心啊?”
“摆明了就是那些宪兵给犯人下了慢性毒药,他们存心要陷害我们。”
“处长的出身毕竟——如果真要调查起来,估计最后也是这个结果。”
“放屁!处长他是不愿意连累我们!”
目送着押解卡拉克返回住处的军用气动车离去,大部分跟随卡拉克多时的年轻军官们忿忿不平地抱怨着。
在离他们较远的,军事法院的另一个出口处——
“哈哈,这下子,升迁是没指望了。”
“不不,运气好的话,你我二人也许能坐到卡拉克大人的位置。处长的话——处长是有升到上校衔然后调职的先例的。然后就可以离开刑讯处,去更高层的地方,争取将衔——”
“哼,那样的机会,万中无一。这样好了,要是我能坐到那个位置,我一定会好好关照你。”
“哈,那我也一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十日,中午,军法部军官住宿区附近的一家餐馆。
“长官怎样了?”
“两天没出门,我估计他家里的酒差不多该喝完了。”
“看来,上层的判断并非空穴来风。”
“这样的罪名,判处流放拉姆驻军也没什么不合适。”
“不不,我仔细想过,如果是宪兵那边从中作梗,这个判决对长官来说就有些轻了——他可是一个人替我们把罪名都扛了。”
“可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里面没有宪兵的事——”
“那事情就复杂多了——他出门了。”
正在用餐的两人放下手中的刀叉,把钱留在桌上后匆匆离开,小心地跟在卡拉克身后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遣送拉姆驻军,任驻军军法官,降至少校军衔,三天后的上午出发——当判决书送交到手里时,卡拉克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等到在家门口站岗监视的宪兵离开后,卡拉克再次确认了判决书的内容。
随后,他锁上了门,打开了家里最好的一瓶酒。
两天就这样过去了。
漫步在专为军人服务的公园里,衣衫不整的卡拉克步履有些蹒跚,满脸胡茬,蓬头垢面的他手里还握着一支酒瓶。
他的眼神很模糊——不是那种没有睡醒的迷茫,而是明明很清醒,但目光中却空无一物的浑浊。
因此,无论认识与否,周围的人们都本能地避开了他。
最后,卡拉克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把还没喝完的酒瓶放在一旁,坐了很久,直到太阳西落,圆月升起。
在公园关门前的不久,卡拉克缓缓地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慢步离去。
“他发现我们了?”
“不不,我想他只是发现了宪兵而已——那些白痴只会明目张胆地监视。”
“也对,没人跟踪倒反而奇怪了。”
“遇到这种情况,有自杀倾向的军官不在少数。”
“卡拉克长官不会的。”
“是的,他不会。所以他这两天的举动才令我费解。”
“长官也是人,遇到这样失意的事,有如此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你说的没错,真遗憾,我们帮不上他——就连送送他也做不到。”
“那监视就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吧,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反正剩下的部分宪兵会代劳的。”
“祝他好运吧,难得有这样的好上司。”
“祝他好运,愿战神和皇帝陛下保佑他。”
第十一日,凌晨,卡拉克的住处。
“您好?是卡拉克先生吗?”
卡拉克缓缓打开门,一个身着暗色礼裙的女人站在门前。
“你好,请问你是?”
“可否让我进来一步说话?我有一事相求。”
“……”卡拉克十分小心地打量着这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艳丽的妆容下,她的眼神眉角间透着股妖冶的气息。
“您是否听过赫尔娜这个名字?”
“……听到过,另一个被发配到拉姆的军官。怎么?”
“我叫赫琳娜,是她的妹妹,长官。”
“让我猜猜,你是想让我到拉姆以后,多关照关照她,对么?哼,进来吧。”卡拉克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冷笑着侧过身将这个女人放进屋内。
“长官大人您真是精明,我的确是想求您多‘关照’她一下。”赫琳娜满脸笑意地上前行礼,毫无顾忌地朝着卡拉克俯下身子,暴露出礼裙领口下那抹尽收眼底的丰满春色。
这个时候,卡拉克并不知道,周围那些一直在监视着他家附近的宪兵们早已被临时调开。之所以将这个女人放进来,只是因为他觉得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所谓了。
某处——
“酒瓶放在左手边,喝掉了大约四分之三,威特第牌红酒。之后目视北方,三分钟左右。离开时起身缓慢,回头一次,没有带走酒瓶,也没有喝光。”
“知道了,187号同志确实离我们而去了,而且这位坚强的同志没有吐露半点消息。11号同志被人监视不方便行动——否则他也不会用a类紧急联络——一个月后,他将抵达拉姆,而且这件事情没有转机,我们不能插手。”
“11号同志太过感情用事了。”
“真的很可惜,虽然他很出色,但离开查隆后,他在拉姆很难再有出头之日了。”
“鉴于11号同志过去的经历以及现在的处境,建议半永久性地切断与11号同志的联系。”
“同意,共和万岁。”
“共和万岁。”
************
家人
(尼尔1898年的某日,查隆边陲的某个乡下小镇)
“小姐,请慢些!”一位身着女仆服饰的年轻女人,拎起两侧的裙摆,快步跟在一个女孩的身后,“那样太不淑女!”
三面环山的小镇最内侧,半山腰上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大宅。
这座宅子具体的建造时间,就连当地年纪最大的老人也吃不准。但可以肯定的是,自从十三年前起就住在这座饱经风霜、历史说不定比镇子还要久远的大宅中的一家人绝对是一户好人家。
还有什么能比烂漫的山花丛中,一个孩子的笑颜更为美好的东西呢?
而且那个笑颜还是来自一个自幼就失去了父母关爱的小女孩。
感谢战神庇佑,她身边有三位忠心耿耿的仆人,一直不离不弃、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个不幸的孩子。
其实,从伊芙记事以来,薇薇安、文森特、玛丽就一直伴在她的身旁。与大多数好心人自作主张的“这个孩子从年幼时就不得不面对父母双亡的命运”相反,她从来就没有对“父母”二字抱有清晰的观念,也从不觉得自己正经历着人们所说的莫大的不幸。
不过,伊芙很感谢那些平日里总是对她笑颜以对的人们。
他们和薇薇、文森和玛丽一样,都是好人。
薇薇是伊芙对薇薇安的昵称,薇薇安自己也很喜欢这个称呼。薇薇总是从头到脚地穿着一身繁冗的女仆服装,动作却永远是那么轻快。教授语言的时候也好,指导礼仪的时候也是,她的动作轻巧而柔慢,但又流畅得像宅子旁小河里的水一样。
从薇薇的身上,伊芙第一个学到的东西就是“优雅”。
文森就是文森特,文森特老师不喜欢文森这个称呼。他的炼金课总是枯燥而乏味,脸色也很难看。伊芙并非跟不上文森特先生的进度,文森特要教授的那些炼金技术,伊芙只要看一眼就能学会,可文森特总是坚持:“重要的不是怎么做,小姐。重要的是为什么?”这是文森特最常对伊芙说的一句话。于是,伊芙花费四年学会了所有的“怎样做”以后,又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来学习“为什么”。
“很好,以后,你可以花一生的时间来学习‘做什么’。”上个月,文森特如是说。这也许就是文森特夸奖别人的方法——真讨厌,伊芙不明白为什么镇上的大姐姐们总是一脸幸福地望着文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