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造化图小说网>武侠仙侠>江山云罗> 第十三章 日丽风和 湖心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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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日丽风和 湖心有天(2 / 2)

丁太守作为少数知道吴征来到青苏城的官员,一点都不敢怠慢。这一艘楼船有三层,在湖面上漂行时平稳而舒适。——本就是盛国的战船,平日水军在太湖中操演,今日调来一只,连摇船的都是军中水手。

吴征去慰劳了水手,又赏了些银两,便去三层与家眷汇合。

楼船三层之上,打开了窗棱湖风鼓荡,放眼望去犹如登半山俯瞰湖面。晌午刚过,湖面倒映着金灿灿的日光,泛着朵朵鲜花般的涟漪。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水天一色,心胸豁然开朗。而春季温暖而湿润的湖风吹来,仿佛带着湖岸边连排花草的清香,精神为之一畅。

吴征携着玉茏烟倚栏望远,指点着数不尽的山水如画。忽而几尾大鱼似是受到楼船的惊扰,腾腾地跃出水面,又泼喇喇地掉回湖中。玉茏烟也吃了一惊,但她现下内力已有小成,只微张小口啊了一声,不再手慌脚乱。

「玉姐姐修行进境不错嘛。」吴征见状大赞一声。

独独携着她也因家中玉茏烟武功最低,身子骨最弱。这一年来她张罗二十四桥院诸事,按着吴征的想法做得清清楚楚。玉茏烟不是能干的主儿,困居冷宫多年更是与世隔绝。能把二十四桥院立起来,虽有章大娘等人帮手,玉茏烟在背后付出多少心血可想而知。如今内功修为也有小成,可见她待吴府死心塌地,一颗芳心全扑在了上面。

「还没到二品。」玉茏烟怯生生地十分忸怩,倒不是害羞怕生的性子犯了,而是在一干顶尖儿的高手面前,说起武功修为来实在不好意思。

「修行得晚,没有底子不要紧,姐姐又不用着急,有这样就很不错了。」吴征手掌下滑揽着佳人的柔腰指着湖面,道:「坚持练下去,哪天湖面再蹦起鱼儿来,姐姐就能跃过去顺手一抄,将鱼儿捉上来。」

冷月玦伴着柔惜雪,闻言心中一跳。她难得见师尊心境如此平和,也知她听到这一句难免黯然。吴征并未压低嗓门,声音随着湖风送来,果见柔惜雪眉间微蹙,原本放眼天际的目光垂落回足尖。她武功全失,目中神光不在,一眼就被人看清心中凄然无助。

吴征也自觉失言,此刻天色渐晚,阳光缓缓斜照,湖水中已隐含金色。他摆了摆手,向舱底的水手喊道:「劳驾往烟波山去。」

江南五大湖,绝无一座湖中岛像烟波岛这样宽广。吴征领头登了岛,又吩咐官差备好饭食,其余不必陪同。顺着石阶拾级而上,离湖面约有三丈多高便入了岛。岛屿地面平坦开阔,湖中又水汽丰沛,足有千亩良田。烟波岛中央另有几处山峰,远远望去景色清幽,果是仙境般的好去处。

烟波岛上原本就有十余座富户建造的庄园,前年叫官府补了银两盘买下来。这些富户往年都常来岛上散心居住,故而石头路建得四通八达,宽度足以让七八匹马儿并行。吴征等人的车马原本就随着楼船一同上了岛,当下就放蹄飞奔,在四面环水的桃源仙境里快意驰骋了一番。

穿过阡陌田亩,南面山坡上一片桃林开得正盛。蕊开新瓣时片片送暖,明媚得让人难以侧目。一条山溪从桃林间穿行而过,泉水叮咚处又有落英缤纷。可爱深红爱浅红的桃花最得女子喜爱,诸女心动神迷,挽着手步入桃林中。又见岛上水雾正起,花瓣带露正浓,仿佛置身梦幻之间。

倪妙筠陡然想起那首被她鄙薄过的桃花诗来,回望吴征,暗道若能与他在桃林中过一世,闲种桃花,花落换酒,倒也极尽满足。

这一看,却见吴征嘴角带着神秘的微笑,越过诸女顺着山溪边的石阶向上道:「桃红梨白,我看那里的梨花也不逊色这里。」

众人目力极佳,早瞧见半山坡处还有一片梨园,从山脚仰望去,白生生的犹如高山上覆盖的积雪。梨花繁盛,枝叶茂密,正遮挡了视线望向山顶。山脚与山坡就已如梦似幻,山顶就更让人期待了。

桃林将尽,梨园将出,只见一块石碑上刻着首【点绛唇】: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青冈石料的碑体光洁如玉,字迹清新,显是新制不久。众人回首望去,果见石阶隐在桃林之中难以辨别。若待晚春时分落英缤纷乱红如雨,真要以为登临仙境,就算还记得来时路,又有谁肯再归去。

「妙手生花,不知是哪位大匠规划的园林。」

即使是皇帝行宫,也罕有这般精巧的。以张圣杰几乎废寝忘食地勤于政事,其实难以想象他会来搞什么闲情逸致的事情。更有趣的是,行宫建造时整个盛国前途未卜,张圣杰身为皇帝也是危在旦夕,不知道为何会忽然下了偌大的气力来打造这座行宫。

吴征神秘的笑容,别致的行宫,几乎每个人都品出了味道——内有玄机,只是猜不透吴征和张圣杰在搞什么鬼而已。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正是春中时节,梨花开得最盛。这座梨园若冰封天地,进入之后又觉飞雪蔽日。吴征折下一枝来插在顾盼的鬓间,小姑娘爱美,含珠带露的花枝插在云鬓里如琼玉发钗,少女之清纯直可欺雪,果有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美态。

穿过梨园,这一路恍然如梦。吴征深深一嗅,桃梨之香仿佛不舍离去,附在诸女身上萦绕环旋,令人心旷神怡。这一处也有块石碑,同样刻着碑文:斜髻娇娥夜卧迟,梨花风静鸟栖枝。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

一首叹情郎薄幸的怨叹婉约诗,却几乎触动在场所有人的心弦。昆仑覆灭,天阴倾亡,还有数不清的国仇家恨,一行人里个个心里都有难以言述的苦闷。午夜梦回,多少次念及旧人,感怀旧地。——就连栾采晴都不例外。

一行人沉默了片刻,又随着吴征登上石阶。过了梨园,石阶末端就在不远,前方的屋室已现了轮廓。待得登顶,只见一座石制牌楼耸立于前。

牌楼以纹晶蓝石铸成,淡蓝的色泽在威严中又有些柔和之意。屋檐的飞角不似寻常的尖锐,而是以佛像替代飞角,圆润且锐气不显,令牌楼更显亲善。

牌楼正中尚未挂上牌匾,让人不知这是哪处仙乡,可左右两只石柱已雕上了楹联。字迹龙飞凤舞,雕刻得也是巧夺天工:念念不离心,要念而无念,无念而念,始算得打成一片;佛佛原同道,知佛亦非佛,非佛亦佛,即此是坐断十方。

柔惜雪如中雷击,啊哟一声呆立当场。她杏目瞪若铜铃,檀口大张,俏面上俱是刚刚沁出的香汗无数,直至全身淋漓。不仅是她,祝雅瞳,倪妙筠,天阴门硕果仅存的几位俱呆住了。

可亲的牌楼,熟悉的楹联,不都是天阴门昔日的模样?天阴门是佛宗,有出家的弟子,也有带发修行的门人,那副楹联便显一视同仁的门规。天湖中的烟波山上,仿佛已被焚毁的天阴门有佛祖显灵庇佑,以大神通跨越千里之远,将整座门派搬至此处。

「玦儿!」

「嘻嘻,在!」冷月玦目泛泪光,又喜不自胜地跳在吴征身边,兴奋得难以自己。

「还不快请你师门长辈进去看一看。」吴征爱怜地抚着她的长发,也是情难自禁地与冰娃娃一拥。

烟波岛上的天阴门自然不会是佛祖显灵,而是冷月玦花费了无数心力,绘制了无数草图,再与大匠反复探讨确认之后才定下的图纸。烟波岛南坡风景清幽宜人,重建的天阴门便选在了此处。其中当然也不乏吴征的诸多心血,这两位幕后功臣也是第一次来此。见了柔惜雪等人的模样,便知修建得几乎不差。

吴征心头一块大石也落了地。天阴门的衰弱其实由他而始,正是因为祝雅瞳怀了他,才有了之后林林总总。二十年来,坐拥柔惜雪与祝雅瞳两位不世出天才的天阴门始终在痛苦地挣扎,最终功亏一篑,不复存在。天阴门没有对不起祝雅瞳,祝雅瞳与吴征却连累了天阴门。重建天阴门,是吴征作为祝雅瞳之子回馈给母亲师门的第一步。

柔惜雪颤巍巍地,连一步路都走得无比艰难。她虽武功全失,从前绝顶高手的身子骨仍有底子在。会走得如此颤巍巍地犹如没出过闺阁的姑娘,自是心绪已激动得无以复加,以至有些失控。

牌楼后的佛堂里甚至已供好了佛像,整座天阴门都已修建完成。冷月玦搀着柔惜雪缓缓前行,细细观瞧。这一切多少次出现在梦里,柔惜雪已经记不清了。可是美梦成真,一切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眼前,她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才能确定不是在做梦。一时之间,她竟有了万事足矣的念头。

有徒如此,天阴门也已重修,再无挂念,自己一个废人留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

「师尊您看,这里是什么,徒儿有些记不清了……」

「夹竹桃!是夹竹桃!柳师妹喜欢夹竹桃。她原先养的那一株都有丈余高了。」

柔惜雪忽然精神一振!走完了前院来到后院,第一座便是柳寄芙的居所。居所已建得妥当,唯独花草,摆设等等留了许多空白。听冷月玦一问才知是她记不清了,柔惜雪不由有些心疼,爱徒重建天阴门一定极其艰难辛苦,记不住一些细节情理之中,自己必然要为她分担一些,再将这些留白之处补齐,才好告慰枉死的师妹们在天之灵。

「嗯。弟子记好,回头就去补上。这里是……」

「一尊银杏木滴水观音像,高一尺六寸,宽八寸,水是从右手无名指处滴出来的。」柔惜雪如数家珍,似乎整个天阴门上下,没有任何事情她不知道,没有任何事情她记不起来。

「还有这里……」冷月玦开始挠头,目中的笑意活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这些东西她一样记得,在天阴门里从小长大,莫说每一位同门院里有什么,就连摆放的方位,顺序,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故意缺漏全是为了柔惜雪,师尊武功全失必然导致万念俱灰,只怕天阴门重建之日,就是她了无生趣之时。这样【阴损】的主意倒不是冰娃娃能想出来的,并非不够聪明,而是没有那么莫名其妙的脑洞。

「不要紧,为师先说,你不用记得,为师都记得……明天咱们再来一次,用纸笔一一记下就是……其实也不用,下回去见大匠的时候,为师一道儿去。玦儿为这些事定然劳心劳力,为师愧对玦儿……」

如今看来,吴征的歪点子又起了奇效。这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简简单单,却又准准地命中人心。看柔惜雪忆及从前,感怀无限,却又兴致勃勃的样子,至少短期内师尊是不会有什么大事已了的想法了。

冷月玦回头朝吴征吐了吐舌头,露出感激一笑。吴征则一挑眉毛,又扬了扬下巴。前方就是索雨珊的【宅院】,在天阴门里这位极其特殊,吴征待她又是同情,又是敬重。至于柔惜雪,想必待她的亏欠分外地多。

四壁空空的院落,院角有六株青竹,堂屋门前的阶级下左右分栽了一颗桂花。倒是除了条石板小路外,遍地都是青草。春意正浓,厚厚的草甸子散发着青草独特的芳香,使得一座凉亭也似乎隐在草丛中。

柔惜雪泪若珠坠。索雨珊落发修行,最是文静虔诚,于外物几乎不关心,是同门师妹中最节俭,也最单纯的一位。就连那座凉亭,还是自己怕她在院中石桌旁修行阅经时被风吹日晒,特意为她搭盖的。往昔种种,触动内心深处的情感,柔惜雪见了这座新天阴门之后的宽慰又觉伤心欲绝。

「师尊,我们歇一歇,不忙的。」

「嗯。」柔惜雪走了许久,此刻才恍然醒觉,腰肢酸软,足底发麻。她刚刚坐下又猛然想起一事,几乎弹了起来。

举目四望,终与吴征得对在一起。这双杏眼终于有了神采,喜悦固然有之,却绝不是这么简单。那目光复杂得吴征全然无法解读,相信连柔惜雪自己亦然。吴征与天阴门并无直接干系,可之间的恩怨纠缠,林林总总,谁又能说的清呢?

柔惜雪迟疑片刻,似从不知如何是好中想明白过来,携着冷月玦的手来到吴征跟前,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且看她的动作,似是不知如何表达心中得感激,竟要去吻吴征得鞋面。

吴征当然不会受此大礼。柔惜雪一动,他便向旁一闪。柔惜雪知道自己现下奈何不得他,便自顾自地恭敬磕头行了大礼,以额顿地道:「恩公大恩大德……」

不等她说完,吴征便上前虚扶,示意冷月玦道:「柔掌门不必如此,请起来吧。」

冷月玦赶忙去扶,柔惜雪却倔强地甩手,看样子就算被爱徒强行扶起,她也还会跪倒。冷月玦无奈,目视吴征眉目传情:「让师尊尽一份心意吧。」

这座她呕心沥血,付出了无数心思,也忍受了无数屈辱的天阴门,的确在心中割舍不去,与灵魂连为一体。不是柔惜雪没有想过重建天阴门,只是她武功全失,也意味着权势,号召力全都离她而去。盛国更是片从未经营过的陌生土地,认识的都不过寥寥数人。身无分文,穷途绝境,便是天阴门的现状。谁又肯来做这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费鸿曦也好,倪畅文也好,就算倪妙筠跪死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不会这么做。就算他们愿意,盛国皇帝又肯不肯?

山脚的桃林,山腰的梨园之上,这片仙境般的所在,真真切切地立起旧时屋瓦,却又换了崭新容颜,清丽出尘。柔惜雪知道谁才有这样的能耐,更知道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吴征离府出征之后,冷月玦捧着书册要修订天阴门的典籍,当时就发现爱徒有什么瞒着自己。只是万念俱灰之下日常懈怠,爱徒卖关子她也没有深究。如今想来,重建在当时就已动工,冷月玦才会满怀希望。

吴征固是天阴门二十年风波之因,但所有的后果都要他承担那是推卸责任,怨天尤人之举。这一片尤胜从前基业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他一到盛国就在计划之中,历经近两年才得完工。已覆灭的天阴门从此又有了根基之地,犹如希望的种子再度破土而出。光凭这一点,吴征的恩惠就已不啻于再造之恩。

柔惜雪行着庄重的大礼,吴征闪在一旁不敢受,柔惜雪自行其礼以示尊重,吴征则当她跪拜天地。一套礼节足足行了两炷香时分,双膝发麻的柔惜雪才被冷月玦搀了起来坐好。此时她已呼吸凌乱,面色发白,汗下如雨,额头上甚至有几道血痕,却是一脸宁静,仿佛完成了些许心愿的满足。

「恩公之德浩如烟海,贫尼当生生世世供恩公名讳与佛祖座前,日夜祈祝……」柔惜雪感念之情依然未定,心潮起伏,全不知该如何感谢吴征,只把能想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柔掌门若再叫恩公二字,今后就没法再说话了。」吴征面色凝重十分严肃,道:「无论看我娘的面子,还是玦儿的面子,这些事情我都该去做。」

「吴掌门高义。」柔惜雪只觉心思已许久没像今日这样清晰而专注,不仅立时明白吴征不喜什么,还知道他有话想说,道:「但请吴掌门吩咐。」

「吩咐谈不上,只是一些建言,玦儿来说吧。」吴征话一出口,就见祝雅瞳与倪妙筠站到了柔惜雪背后,大有天阴门人同舟共济之意,不由欣慰一笑。一是一,二是二,就算是一家人,他也喜欢这样清清楚楚。

「师尊。吴掌门的意思是,栾家污秽天阴门名声,虽是冤屈之事,到底已在世间流传,短时之内洗脱不得,天阴门重立一事不可操之过急。昆仑派也已重修,不日就要以昆仑大学堂之名招徒授业。吴掌门的意思是,不若这里暂定为昆仑大学堂天阴门分院,不必太显山露水。就算有些不明事理真相的人搞些责难,昆仑派也好出面先接了。昆仑还有些家底不怕这些,天阴门却是分毫都伤不起。待过得三五年,天阴门沉冤得雪,元气渐复,再立山门不迟。」

话说至此,朱泊哈哈一笑,拿起酒葫芦咕嘟咕嘟灌了三大口。连天阴门都修起来了,昆仑派难道能没有?

「但凭吴掌门决断,贫尼绝无怨言。」柔惜雪双手合十半躬身谢道。

这一点连吴征都出乎意料。虽是权宜之举,也确实都为天阴门考虑,但终究让天阴门变作【下属】。以柔惜雪曾经的身份,以及她对天阴门的珍视,连冷月玦也断定极难答应。看来经历了磨难,柔惜雪的心境也已大变,变得比从前更加务实。

「天阴门同道在此,昆仑门人也在此,在下此言绝非戏言,柔掌门何日欲重立山门,在下绝不勉强。」当着祝雅瞳,倪妙筠,以及朱泊,陆菲嫣顾盼的面,吴征庄重许诺。无论柔惜雪现下究竟是怎生想法,迫于无奈还是心甘情愿,这份许诺是少不得的。

「敢问吴掌门,昆仑派建在何处」

「就在北面。」吴征遥遥一指,只见不远处的一排亭台楼阁,一样的依山傍水,一样的宛若仙境:「不是在下小气,而是还要等几位贵客来临,咱们现在岛上游玩几日,等贵客来了,再请诸位一游昆仑派。」

虽是夕阳照晚时辰,却是万象更新之际。两派门人均觉百废待兴,胸臆爽朗得天湖浪花翻涌的清波,无边无际。其余非两派门人者也由衷地感到高兴,唯独栾采晴都嘀咕道:「这样都能让你们翻身?奇哉怪哉……」说不清她的想法,总之韩归雁听在耳中,也不觉她有什么嫉妒或是恨意。

官差依约送来晚膳,众人就在索雨珊的院子里用餐,还特地让官差多送来两套桌椅。虽无人落座,桌面却摆着碗筷,斟了美酒。每当众人欢饮时,都朝这两桌举杯相邀,仿佛那里坐着熟悉的同门,耿精忠,奚半楼,林瑞晨,柳寄芙,索雨珊,郑寒岚……

酒足饭饱,撤去桌面,众人在草甸子上铺好绒毯席地而坐。冷月玦今日喝了许多,原本肌肤洁白的冰娃娃小脸红扑扑的,分外地娇艳。她从袖中取出玉洞滴露在指尖盘旋一舞,道:「陆前辈,晚辈能否请您共奏一曲?」

冰娃娃这一路都显话多,且越行近天湖话越多,柔惜雪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何。看清静寡淡的爱徒在人前落落大方,真觉今日发生的一切恍若隔世。

「幸何如之。」陆菲嫣虽被冰娃娃这一声前辈叫得脸色发红,也觉胸臆间的畅快非得借一曲高歌抒发出来不可,忙在膝间摆下凤鸣青霄。

「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亦吹箫!」冷月玦高举藕臂,依然在指尖舞着玉箫曼声长吟。冷漠的冰娃娃此刻意气风发,转动的玉箫发出呜呜风声,尚未奏曲,与她的曼声长吟便悦耳已极。

「铮~铮~」

陆菲嫣率先拨动琴弦,二女心意相通,且当是此时,再无比【笑傲江湖】更为适合的曲目。美妇左手勾挑,右手抚弦,正是她的绝技【石上清泉】。可箫音若有若无,居然如二凤齐鸣,始终紧紧跟随。须知比起在成都吴府之时,陆菲嫣武功大进,这一手抚琴绝技更加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冷月玦的音律原本就较陆菲嫣稍逊,现下居然能以辅奏既不夺主,亦不示弱,稍懂音律,又经历过吴府斗乐之事者无不暗暗称奇。

曲调将尽,琴音渐弱,箫音转强,主次变换。那荡涤心灵的箫音如风入松,不仅清越,且颇有发自内心的喜悦时引吭高歌的动人心魄。柔惜雪也深明音律,知道冷月玦今日之心境前所未有,且【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亦吹箫】的诗意至今彻底悟透。现下的爱徒,如手握灵珠,妙笔生花的文豪,心生天籁,奏出吹断水云妙音的仙子,正按孔吹箫,依于心境自然而然地翩翩起舞。

冷月玦音律大进,丝毫不逊陆菲嫣。昔日吴府合奏,百鸟齐鸣。今日在烟波山上,正值黄昏余晖,倦鸟正归巢间闻仙音大作,不一时四周枝头上便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鸟儿。更奇的是,鸟儿齐齐俯首不语,似怕有一丝杂音,就扰乱了这首天籁之曲!

琴箫声毕,天地间一时万籁俱寂。过了良久,柔惜雪才喘了口气悄然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掌门师姐,这是我们初去成都吴府时,吴掌门做的曲子。若是心境平和时奏来就似梵音,叫【清心普善咒】。若是心绪激动时便是方才的【笑傲江湖】。诸位师姐们都……都很喜欢……」倪妙筠目中有泪光,不知是被曲子所感染,还是念起旧时与同门一同欣赏天籁的时光。

「原来如此。」柔惜雪合十低眉,双唇颤动,却默默无声,不知在心底吟唱着什么。

曲毕兴尽,这一日也玩得颇为疲累。烟波山上屋舍俱全,日用的被褥等也早已备好。这里在不远的将来就是昆仑派与天阴门,都是大家的根,既然来了,无人想走。连栾采晴也【厚着脸皮】要在这里继续蹭吃蹭住。

柔惜雪当晚就要住在索雨珊的院落里,诸人一一告辞。出了院门时倪妙筠疾步越过吴征,错肩时向他手里塞了张纸条。

吴征本就走在最后,接了纸条便大喇喇地打开,只见上头写了八字:落英深处,皇亲谋反。他略一错愕,品出个中之意,又惊又喜,还忍不住几乎要失声而笑。

这哑谜打得,不知倪妙筠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吴征从后望去,果见脚步慌张的女郎露出的洁白脖颈已然傅粉。可想而知她现下正倔强地睁大惊恐的眼眸,满面羞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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