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比认出,那个矮胖的男人正是那天有一面之缘的黄导演,他与身边的女孩极不相称,这个纤细纯净的女孩,莎比知道她的名字,名叫谢北桦,那天黄导演来到培训班,钱主任叫她找人陪客,当时找的两个女孩中的一位就是谢北桦。那天吃饭,莎比找了一个借口没有前去,不知道饭桌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当黄导演与谢北桦如此亲密地穿过马路,结伴行走的时候,她仍然感到一丝惊讶。
黄导演的年龄在五十与六十之间,身体严重发福,莎比有一种不成形的感觉,这个年龄层次的男人,如果挂着一个艺术家的招牌,都带有着一副一个模子里脱出的虚伪的嘴脸。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普通的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很可能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但一到了艺术家那儿,整个就是一个方寸大乱,那副尊荣里包含着恬不知耻的虚伪笑容。莎比曾经当面见过那位著名的娶了一位戏曲演员的上海著名学者,那位年已四十的地方戏剧女演员还好,尚保持着一股纯真的气质,而那位学者老公整个一个不能目睹。他还偏偏喜好与这位演员妻子合影,给人的感觉,就是陪衬出自己的虚伪更加变本加厉。还有一位画家出身的电影导演,也在这个年龄之间,莎比也觉得他的脸上挂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虚伪。所以,莎比总是把那位学者与画家导演的面容搞混。而从她第一眼看到黄导演起,就觉得这人与她所见识过并且概定过的男人有着一脉相承的面貌特征——虚伪。这三个男人在莎比的眼中有着惊人的相似,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生活之谜。
她与小姐妹也曾好奇地谈论过这个问题,女友还曾翻出过那位上海著名学者年轻时的照片,看上去也不至于像现在看到的这么阴险狡诈,后来,莎比与小穆共处一室的时候,也曾经与小穆闲扯过,小穆毕竟看的书多一些,当时他提到巴尔扎克笔下的伏脱冷也是这样的一种恐怖的男人脸型。莎比虽然似懂非懂,但多少也有一点明白,大概有一种特殊的男人,发展到五十、六十岁年龄段的时候,就会被烙印出一种特有的虚伪的气质。艺术的遮羞布与生活的真谛的强烈反差,日积月累地作用到这些艺术家身上,便使他的身上虚伪基因日益发达膨化,从而形成了特有的六十岁左右艺术家特有的共性风格。
黄导演有着憨厚的厚厚的嘴唇,有着一副黝黑的面部色彩,本来应该连贯成一种知天命的泰然与自若,但艺术家的小聪明总是从他的脸上破土而出,这难道就是他的脸上总是混和着一种自命得意的狡诈神情的原因?
莎比停下来,想得头皮发疼,她搞不清楚在这样的时刻,黄导演突然出现在上海的东北角与一个年轻的学员走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一眨眼间,黄导演与谢北桦的身影消逝不见,莎比觉得自己在自寻烦恼,人家的事碍着自己什么呀,她重新启动车子,谨慎地驶过这一段拥挤不堪的道路。
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一个男人与一个陌生女孩的身影,像一丝强劲的风,吹动了她的内心的湖面。她不知道如何挥去刚才见到的那一幕不协调的情景,就像一粒沙子混进了自己的眼睛内,自己主观上想略去它们的存在,但是它们却不速之客般地刺激着自己的视域。
她无由地生出一丝恼恨,不遵守规章的车辆,争先恐后地插到她的前面去,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扬的感觉。莎比心中不快,心里暗暗地说道:我凭什么让你?头脑的血嗡嗡地沸腾着,看到想插入的车辆,她偏偏加快速度,挤进空隙,不让别人的意图得逞。她以为这样横冲直撞会引起不同凡响的后果,但奇怪的是,那些目中无人的车辆,却在她的加速面前退避三舍了。莎比感到一种无由的快意,心想,原来这个世界还是要争一下的,你总是让,让,让,别人就会觉得你好欺,就可以得寸进尺。世界的规则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这么风驰电掣般地驶上了高架桥,莎比的心情开始豁然开朗了,她的眼睛描了一下放在面前的手机,一只手提溜起来,闭着眼睛,揿动了一串号码,这是拨给穆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