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丫鬟们应诺而下。这样冷的时节,她们每天寅时不到起床,要等辰时结束方能吃饭,长久以往就是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住,所以崔织晚早上总让陪着自己的丫鬟在房里吃点东西垫饥。
周氏的嘴唇翁动了两下,叹气道:“姑娘,你也太心善了,这事要是外人知道……谁家下人在主子前头吃饭?就算姑娘这般想,也是不应该做的。”
崔织晚放下瓷盅,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才道:“怎么可能有外人知道?咱们家有咱们家的规矩,知道了又如何?”
崔织晚说得冷淡,但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本来就是只要面子过得去的事,整个大宅里,谁早上起来不吃喝点东西?
周氏听了崔织晚的话,也不再说什么。确实,她们早上吃的东西,都是昨天晚上备好了,放在火炕里温着的。大家吃东西的时候都鸦雀无声,只要房里人不说,外人怎么可能知道?
况且能进姑娘房里的这些丫鬟,皆是崔荣两家世代的家奴,在吴州城内,除了自家老爷和姑娘,又有谁能指使的了呢?
而老爷,自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责骂姑娘的。
等众人收拾停当,差不多已经是卯时正了。窗外漆黑一片,凛冽的西北风刮过窗棂和屋檐,发出呼呼的啸声。
“昨儿晚上又下雪了吧?”崔织晚问。
阿酥出去瞄了一眼,抖着身体回来说:“姑娘,积雪都有半个指头那么厚了,外头可比家里冷多了!”
“胡说八道!”周氏轻声骂道:“这里是姑娘的家,怎么成了你家!”
阿酥说完后就自觉失言,讪讪一笑,去给崔织晚拿皮靴去了。
“括哥儿起了吗?”崔织晚问。
阿酥给崔织晚换上皮靴,听见这话愣了一瞬,方才回道:“我见少爷房里的灯亮了好一会了。”
“嗯,走罢。”
众人顺着抄手游廊往夫人刘氏的院子走去,屋外天寒地冻的,崔织晚没了说话的兴致,将脸尽量埋在衣领里,只露出了一双眸子,厚厚的鹿皮靴踩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寂静无声。
此刻方到卯时,刘夫人的屋子里已是灯火通明。
“夫人,姑娘来了。”正院轮值的丫鬟见崔织晚来了,赶忙行礼问安,有的给她们打帘子,有的进去通报。
闻声,一位和周嬷嬷打扮相似,容色端庄的妇人满脸笑容地从花梨木雕花鸟纹落地屏风内走出:“姑娘竟这会子来了,时辰还早呢!”说着就上前帮崔织晚脱下斗篷,取过手炉。
“齐嬷嬷。”崔织晚唤了一声,问道:“夫人起身了吗?”
“起身了,正在喝药呢。”齐氏赶忙回道。
“喝药?”崔织晚皱眉,和身旁的周氏对视一眼:“夫人身体不舒服吗?请大夫了吗?”说着便掀帘进了暖阁。
暖阁内,崔家现任的女主人刘氏正靠在软枕上喝药,小丫鬟们端着药盏,奉着清茶和铜盆,正在伺候刘夫人喝茶。见崔织晚进来,她抬头淡淡瞥了一眼,面色说不上难看,也绝对说不上好看。
崔织晚跪在丫鬟铺好的软垫上,行礼道:“女儿给太太请安。”
片刻的沉寂,刘夫人微微抿了口茶,并未立刻叫起。
“……夫人。”齐氏看不过去,暗暗提醒道。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那需要这么多礼。”刘夫人撇了撇嘴,抬手示意她坐下:“我昨天不是说了么,这几日天冷,就不用这么早起来了。”
反正都是相看两生厌,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谁料,崔织晚并不生气,站在原地微微笑道:“晨昏定省,原就是女儿该做的,多谢太太体恤。前些时日一直病着,没来给太太请安,是女儿的不对。”
此话一出,刘夫人口中的茶水瞬间噎住,她猛咳了好几声,齐氏赶忙上前替她顺气。
刘夫人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十分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半晌才勉强吐出一句:“你……你这孩子果然乖巧贴心。”
恰在此时,奶娘抱了崔家小少爷进来——刘夫人所生的孩子,乳名括儿,如今年方四岁。
她登时不再搭理崔织晚,只顾着哄儿子,与一旁的小丫鬟们说笑。崔织晚则乖乖坐在椅子上,并不出声打扰,温婉沉静地望着继母和弟弟。
齐氏十分有眼色,难得姑娘主动示好,自家夫人竟这般冷脸,实在不合适。她端了碟芙蓉糕,恭恭敬敬地放在崔织晚案前,关切道:“姑娘身子大好,冬日更得细心保养,千万别受了凉。想吃什么尽管说,让院里小厨房做就成了。夫人娘家前几日送来些上好的燕窝,一会儿老奴便给姑娘送去。”
与往常不同,崔织晚待齐氏十分客气,乖巧地点点头。
刘夫人一边抱着儿子,一边偷眼瞧着。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心中虽然膈应,犹豫片刻还是招了招手,让崔织晚坐到自己身边:“先留在这儿吃早饭吧,一会你父亲也该回来了。”
她话语刚落,便听见帘外的小丫鬟通报道:“老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