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黎清扬见到了廖星燃的那个晚上,最后叫何寻的确实是孟原野。黎清扬和廖星燃听到的从东北角传出来的那道有些急切的声音,就是她发出的。
何寻过去时看到,孟原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还明显得很,而孟原野看到何寻的第一件事,是舒展了紧皱着的眉头,把手里拿着一件毛妮大衣递向她。不料何寻没接,孟原野又只好给她披在身上,整理了一下,恰好这一幕又被车里的廖星燃看到,只是距离远,没看清模样。
整完衣服,孟原野再次锁起眉,嘴角的痂似乎有些开裂,“这么晚了你不回去,在外面出了事儿怎么办?你让我去哪儿找你啊?”
何寻狠狠瞪了孟原野一眼,就绕开她,边走边说:“装好人,是你让我走的!”
“说气话能算数吗?你在气头上能忍住不说气话?你挨过打吗?你……”
何寻猛地回过头,打断她,“你是不是觉得你能给我口饭吃特厉害?告诉你,我不是没饿过,饿死也还轮不到你来管。
乔岐骂你什么你没听着吗?自己什么人心里没数吗?我用你护我了?我今晚就从你家搬走,我睡马路上也不稀罕住你的破家!”
孟原野一步跨过去,拽住何寻就甩了她个巴掌。何寻眼都没眨一下,她来不及反应,就被孟原野拽上了出租车。
孟原野阴着一张脸,坐副驾驶,俩人全程一句话没说。到了小区楼下,孟原野又把她拽下来,那时候何寻觉得,孟原野的手劲真大,完全不像是个女的。她拽着她上楼,又推又甩,才终于进了家。
孟原野开灯的一瞬间,看见何寻被迫处于一种本能的防范的状态。整个神经绷着,双手举过头,眼睛闭住。那姿态像极了主人举手时,小狗本能的背耳眯眼。
她没管,咬着牙,带伤的面相一样不好看,话则像连珠炮一样砸在何寻身上。
“你知道何远山欠了多少钱?知道要是债主知道你是他闺女你会怎么样?当天要不是六爷帮着挡一道,我留了你,你现在活着死了还说不清呢!何寻,你给我听好,我不管你有什么苦和难,我既然能说服六爷把你留在这儿,就得当得起你的姐,对你的死活负责!”
何寻像被镇住了的妖怪,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一顿喊,似乎能把五脏六腑都震碎,让何寻脑袋嗡嗡响。她突然觉得,孟原野……好陌生。
她压根儿就没敢告诉她,自己是去找黎清扬了,更没说,找黎清扬的原因,是因为她挨打受伤,想替她讨回公道。就那样跪坐在地板砖上。凌晨时,孟原野才从房间里出来,一声不吭要把她从地板上拉起来。
她突然抱住孟原野的腰,揪着她的睡裙就哭。声音喏喏:“孟原野,对不起,咱们和好吧……我以后听你的话……我……我就是看你被打想替你出气……我再也不胡闹了……”
说完越哭越大声,孟原野还是没说话,只是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真就把何寻从地上抱起来了。那一刻何寻恍若回到多年前,那怀抱暖得像是,像是妈妈。
孟原野把她抱进卧室里,何寻依旧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于是这个动作,自然连带着孟原野一起倒在被褥上。
孟原野没有什么表情,何寻在哭声里只能感受到她安静的呼吸声,她的体温是暖的,但周遭却散发着冷淡气。因为伤得比较严重,她没法去学校,也无法洗漱……可眼里有光,是黑夜映衬下的光,黯淡却坚定。
何寻哭得一抽一抽的,孟原野就栽在那里,任由姑娘那么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寻开始叫,“孟原野……孟原野……孟原野……”像只奶猫,孟原野喘出一口气,沉沉应了一声。
就听奶猫一样的声音从脖子里传出来,“孟原野,你是她们说的那种人吗……”哭声渐弱,但还在哽咽中。
“是。”她回答,冷淡又决绝,何寻的呼吸让她脖子觉得痒。
“乔岐还会打你吗……”
“会。”还是一样。
“你给我家,又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怕,怕我再有了家,他们会像从前那样抛弃我。孟原野,你也会抛弃我,对不对?有人会要我命,对不对?孟原野,那你告诉我,我怎么办……”
孟原野明白那姑娘此时此刻的全部心绪,她再清楚不过,甚至就在和她感同身受。但她也意识到,她不能像何寻一样流眼泪,更不能脆弱,因为此时此刻,自己是那猫儿似的丫头的全部支柱。她扒着她的脖子,正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哭了,松手了,该睡了。”她沉着声哄道。
何寻听话放开她,眼泪婆娑看着孟原野。
“你怪我打你吗?”她问。
何寻摇摇头。
“我以后不会打你了,睡了。”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开了卧室里的大灯。
又听刚刚哭了一场的何寻说话了,“孟原野,我想跟你睡……”语气里是满满的祈求。孟原野没应,只是直接走进何寻的房间,把被褥都抱过来,堆在自己的床上,好在床是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