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两点多,乔育平正坐在办公室里,手里盘了一串黄花梨,红木桌上,泡着上好的大红袍。这时候他正面色凝重。想着昨晚噙着满眼泪站自己面前大吵大闹摔东西的闺女乔岐,犹豫着,还是拿起电话拨给了教务处。
“许主任,高二(7)班有个女学生叫孟原野,有印象吗?哦,是这样的,有人向我报告,说上周学校食堂,是这个学生带头闹了事,我和(7)班班主任张秀梅核实过了,她听下头学生说,说这个学生有不良嗜好。要知道,咱们学校,对于这样的事情那是坚决杜绝的。
四点半召集你那里人员,就这个学生的处理问题,开个会吧,不能留就按规矩走。另外,通知弄好了给我发邮件。”
电话刚挂,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这时候他正背对着,从资料柜里取文件,听到了脚步声,乔育平语气里带了些不悦,“怎么进来不先敲……”话还没说完,语气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反转,“星燃?什么风把你吹我这办公室了?不上课吗?来来来快坐。”
言语间,廖星燃已经坐在那沙发上了,他背着书包,没取下来,校服也穿着,就是看不着胸牌。他理所当然往后靠了靠,眯眼抬头,对上乔育平忽红忽白的脸,懒散笑道:“乔叔,进您一中个大门儿可越来越劲,我又只好翻墙了。你看,我这昨儿晚上刚洗的校服。”
一边说,一边拍着白校服上的土。
乔育平愣住,又赶忙点头,“啊,那小伙新来的,不知道是你,知道肯定不拦着。”
廖星燃笑着摆摆手,脸上就写了两个字:虚伪。一边说:“切,我送档案时候就他,怎么乔叔,您招看门的,还招对双胞胎?不是我说,说话劲,死脑筋他。”乔育平难掩尴尬,“额,星燃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啊?是不是老廖让带话了?”
“叔你怎么动不动就老廖长短。我这做小辈的,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乔叔您?”
乔育平又笑,一脸献媚,跟那日叫陈红出去时的神情完全不一样。他赶紧回面前这一身白校服,“能!当然能!星燃来看我,那是我乔某的荣幸!”乔育平顺手撕了块卫生纸,边擦额头边说,擦完又接了句,“哎呀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廖星燃一脸难为情,挑眉叹口气,“算了算了,我这小年轻可吃不消你们老年人那套。探望长辈应该的。其实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是我这消息向来灵通,天天往学校外头一走,就能看见栅栏那条幅。”廖星燃说完,露了上下两排牙,眼弯弯。
乔育平面儿上笑着,可暗里一直猜这小狐狸来的目的,看着廖星燃那面笑,他头上的汗就没断过。
“这不是执行安排嘛,咱们得把工作做到位。平安校园,人人有责,啊,人人有责!”
廖星燃点点头,站起身走过来,直接坐上了乔育平的桌子,盯着那茶台直呼,“这大红袍好,坐那儿都能闻着味儿,武夷的?”
乔育平又赶紧给他倒茶,显然有些手忙脚乱,又不得不乐呵着回,“哪是,就随便喝点。”
廖星燃在乔育平那边倒茶时,身子一探,看见邮箱里到了新的邮件,左手握住鼠标,无名指快速点了两下,那封邮件就被打开了。
乔育平脸色是越发难看,但什么也没说,只捏了盏茶给廖星燃,“你尝尝,喜欢的话带些回去。”
廖星燃都没正眼看那杯茶,只说:“您放那儿吧,老廖不爱这个,老刘也不爱,我就更不用说了。”这时候,他正津津有味盯着屏幕上的通知模板,似乎意味深长道:“这什么学生什么大过啊,要开?”
“一个……”
廖星燃直起身子,“停!您让我猜猜,我知道,肯定是高三的!”
“额……”乔育平这时候欲言又止。
“再猜猜,男的!”
乔育平没说话,廖星燃突然从他桌上跳下来,拽了拽校服领子,一脸朗笑,那双桃花眼此刻又深了几分,眸色像是泼了一桶黑油漆进去,让人探不着底。他说,“唉,叔我不跟您开玩笑了。您有事儿先忙着吧,不过我说,这故意伤害可不是小事儿,我支持您的决定。这种学生,留着也是后患无穷。老廖那块儿,暂时没什么,有我呢。您就先处理着,都弄好了,下月不还得蹭您的饭嘛。”
乔育平只觉着脑袋嗡嗡作响,回过神来抽出条烟要给廖星燃,抬头才发现办公室里已经是空无一人。他狠狠把烟甩进柜子里,早就气不打一处来。
心里大骂:妈的,年轻时候没搞过廖云城那老狐狸,老了老了还得被老狐狸的小狐狸压制。要不是看自家闺女跟他廖家儿子一块长大,觉得自家闺女有机会,如今还能让那小子威胁了自己?那一句句的软刀子,那一面比过一面的笑,很明显就是来向他示威的。
廖星燃这些话,其实就是告诉自己,人做着,天在看,他都知道。知道自己闺女学校里老是欺负人,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自己老搞些形式上的东西忽略了内容实质。乔育平也明白,廖星燃已经很是婉转仁慈了。
毕竟他也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话里话?转眼,那一身自打上了高中,就没怎么变过的白校服,早就没了人影。乔育平心知肚明,这尊神惹不得,惹恼了,那是只吃巴掌没有糖。
乔育平坐在那儿,松了松西服领带,又解开了第一颗扣子。五月天,h市还没到特别热的时候,但乔育平此刻却像是坐进了桑拿房。
缓了两口气之后,拿起桌上的固定电话,又打回教务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