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星燃把桌子上的碗筷都拾干净了。那些菜原本看着多,但真就像孟原野说的,有分寸,于是还真的没剩多少。
他把碗和盘子放进厨房的池子里,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冰凉,似乎要比自己家里的凉上好几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无厘头的怪异想法,只是又倒了水壶里的开水进去。
冰水变热,又变烫。他把手伸进去,才舒了一口气。廖星燃一丝不苟地拾,碗和盘子都被洗得锃亮。
关于厨房的一切,他都是学刘秀韵的。记忆中,母亲刘秀韵是个无比爱厨房的女人。那时候他还小,刘秀韵总是招呼他打下手,他也总是被支配。洗菜,洗碗,擦台子,只要是能上手的,他都做。与他一起的,当然还有老廖。前提是,廖云城在家,没有工作,没有应酬。
父子俩有叫苦的时候,但刘秀韵绝对不霸道。她总是在廖星燃有情绪的时候,摆出一副蛮横到可爱的模样,指着廖星燃的鼻子,“你是我儿子,不是小皇帝。你要是不肯干活,以后出去,有得是苦头。”
后来家里有了家政,刘秀韵的工作又越来越忙,这才没有时间在厨房折腾了。只是没有时间,不是不再折腾,廖星燃在某一时恍然,其实能吃到她烤糊了好几盘的,最终成功的饼干,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事了。所以,那大概才是老廖满脸幸福赞口不绝的原因吧。
快结束时,他把摆好的抹布放在餐桌上,这是今晚最后的项目。
他去洗手,没有洗手液,只有一片放在盒子里的马上用完的香皂。香皂被他搓没了,因为实在是太薄了。出来时,他盯着孟原野的卧室门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将近午夜,整个房子的温度都被越浓重的夜色拉低,他只好又去客厅把那件巨大的大衣穿上。在孟原野的卧室门口站了有十分钟,只是因为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到底要不要进去。
他觉得冷,而电暖气在里面。
他本来是想要回家的,但在孟原野问他走不走的时候,他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不走。
不走,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看着孟原野,忽然被莫名的恐惧笼罩。孟原野好像朝他放出了无形的藤蔓,让他动弹不得。
说不清到底醉了几分的孟原野,情绪不定、混乱异常的孟原野,在廖星燃看来,她和那座又阴又冷的房间一样是黑色的。也就是此刻,那座房间正散发着能把人吞噬的磁场,这使廖星燃最终不听使唤地走进去。
他把外面的灯关了,但留了卫生间的灯,他坐在椅子上盖着大衣准备凑合过这一个如梦似幻的压抑的晚上,但他还是有些恐惧。尽管卫生间的灯亮着,尽管门没有关紧,尽管电暖气散发着热气,开关处还有红色光点,他依旧感到害怕。
好像门外随时会进来一个人;好像窗外的树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影子就要把全部的月光遮住;好像孟原野不存在,因为他几乎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做了个深呼吸,把大衣盖在脸上,试图入睡,但没有成功。
凌晨两点四十,他和没有动静的孟原野说话了。
“孟原野。”
……
“孟原野?”
……
“孟原野!”
廖星燃看到孟原野是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的。因为窗户外和门外透进来的光,他似乎能看到她的眼睛。
孟原野先是扭头看着他,而后有些劲地动了动,最后直接下床了。
她走得极慢,姿势有些怪异,最后摸到了卧室灯的开关。灯开的一瞬间,她目光呆滞,看向坐在椅子上盖着大衣的廖星燃。
她站在原地眨了几下眼,又揉了揉,迷迷糊糊说:“神仙,你怎么坐在椅子上?”
她又说:“床这么大,你睡床上啊。”
廖星燃没动,孟原野走到柜子前,抱出了铺盖,她把那铺盖放到床的另一边,又走回原位,关了灯,最后坐回床上。
她先是重新躺下,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坐起来,把柜子旁边一个不大的照明灯打开了。
这时候廖星燃的脸越发清晰了,她盯着廖星燃看了一会儿,又扭头看了看身边自己放的铺盖,口齿还是不清晰,“我抱不动你,你得自己走过来。”
“……”廖星燃没说话。
就听孟原野又说话了,“哦。你是不是也害怕了?何寻和我睡一起的时候,怕窗户外头那树影子……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