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诺搓了搓手,连连摇头,低声道:“这几道点心,就怕主子不高兴,还是撤了吧?”。
朔雪对着身边一个小宫女扬了扬下巴,那小宫女上前轻手轻脚掀开那朱漆盒子的盖子,原来里面是几样极精细的糕点,边上插了青团汁染色的青碧色山楂糕底子的点心牌,上面是红色酱汁用隶书写的点心名。
第一层是当归羊肉生姜汤包,这汤包做得费劲,用当归、生姜熬了汁水出来,将羊肉洗净、切块,在汁水里泡过,然后再下锅用武火煮沸,与当归一起放在砂罐里煎熬,那汤包皮晶莹剔透,几近透明,是用白术泡过的,边上配了一碟子橙皮醋。
第二层乃是集灵膏。这集灵膏用料极为讲究,乃是用人参磨成细粉,将天冬、麦冬、生地、熟地等药材煎煮过后滤掉渣子,再加入面粉做成糕点,待到模具里七分热的时候,加入牛膝,最后装盘的时候,洒上枸杞,以调配颜色。
这两道点心,与其说是点心,倒不如说是药膳更为实在。
膳房里怎么好端端送来药膳?
陈德诺低声道:“我是不敢做这个主儿,你看……”
“做什么主?”。
福晋的声音在背后冷冷响起,陈德诺和朔雪两人吓得一哆嗦,齐齐转过身来,朔雪的额头正狠狠撞上了陈德诺的下巴,陈德诺上下牙床一合,便咬伤了舌头,只疼得“嘶嘶”地抽着冷气,还不忘想关上那食盒盖子。
福晋上前,见了那食盒里两样糕点,误解了他们的意思,瞥了眼淡淡道:“你们莫不是想演笑话逗乐你们主子?还商量着偷食?”,说话间,那点心香气透鼻,袅袅地钻进鼻子来。福晋不由点头道:“这点心不错,不过我没要,是朔雪点的?”。
一旁眼色机灵的宫女早弯着腰递上一对汉白玉雕头菊花象牙筷子。
福晋伸了筷子拣了块点心,用帕子垫着下巴,送进嘴里,咀嚼了几口,猛地明白过来。
集灵膏是当朝太医顾松园顾大人改进的方子,这集灵膏中的几样都是滋阴补血,如果不是脾虚腹泻,给病人滋补是最好不过。
当归、羊肉、生姜样样补血益气。正合适宋格格当下的情形。膳房里这些点心菜式怕是做了不少。
得!敢情她堂堂一个嫡福晋,这是沾了宋格格的光!
福晋面无表情地强吃了几口,又胡乱喝了些汤,放下筷子,用帕子僵硬地擦拭了擦拭嘴角,起身道:“走,咱们去看看宋格格去。”,朔雪和陈德诺一叠声答应着,互相苦着脸对视了一眼,起身跟上。
刚到了宋格格居处,便看见四阿哥身边的心腹太监苏培盛门神一般站在门外,见了福晋,忙行礼请安,福晋知道四阿哥在里面,微微一犹豫,垂下眼道:“我改趟儿再来。”,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里四阿哥朗声道:“进来!”。
福晋受宠若惊,连忙应了一声,扶着朔雪的手踏了进去,见屋子里昏昏暗暗,宋格格倚在床边,一身素白色单衣,一张俏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一头长发散落在肩上,额头上虚虚地绑着一条紫水晶镶嵌宝石百福百子长寿发带,四阿哥坐在一边,宋格格低声说着什么,四阿哥凝视着手中的茶盏盖,随着她的话语微微点头。
福晋心里一酸,面上丝毫不露,稳稳地蹲下身行礼请安。宋格格那边,早已抬手掀了被子,挣扎着要下床给福晋行礼,福晋上前扶住道:“妹妹好生歇着,莫要乱动。”。
四阿哥放下茶盏,道:“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谦恭,礼数向来周全的很!”,也转向宋氏道:“不用多礼,你躺着罢!”。
宋格格仰在枕头上,勉强侧了侧身,喘着气对福晋道:“那日多谢福晋,”,又指了指福晋对四阿哥断断续续道:“爷,那日若不是有福晋在,妾身只怕是……”,说到最后,泪光莹然。
福晋连忙道:“妹妹可不许乱说!”。见四阿哥微皱了眉看着自己,道:“那两道腰牌是你拿去宫里的?”。
福晋心里一咯噔,心中想到方今朝堂上形势微妙,四阿哥性子内敛,平素没什么事不爱惊动宫里的太医,更何况昨日已经过了门禁的时刻,陈德诺这一趟只怕已经惹了不少口舌。连忙解释道:“当时爷在宫里,若是再通报怕是来不及,而且宋妹妹当时形势凶险……”。
四阿哥收回目光,脸上这才浮出一点淡漠笑意,点头道:“行事果断,很好。”。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福晋气色不大好,辛苦了。”。
福晋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眸子中神色暗了暗,她的一举一动,四阿哥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一般,有些触动,不由得放软了声音,指了指边上一张椅子道:“站着做甚么,你劳碌了一夜,也坐下!”。
福晋欢喜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赶紧道:“妾身不累。”,四阿哥抬眼看了她一眼,道:“坐下。”,福晋这才将手交给朔雪,朔雪扶着她走了过去,刚要坐下,苏培盛却从外面赶了进来,飞快地瞟了一眼福晋,欲言又止。
四阿哥一皱眉,道:“又怎么了?”。
苏培盛一挺身,侧了身指着屋外尴尬浅笑道:“回爷的话,李……李主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