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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渐晚了,也没见到刘郅的身影,也没人来知会他究竟是过来不过来,阖殿上下灯火通明,谁也不敢去休息。
她站在栖兰殿的檐下,悠悠看那漫天的大雪,风长号着钻进耳朵眼里,重重的院落阻隔了视线,只来得及瞧见一片火光混着烟尘从西北方向扑过来。
她问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侍女抱月仔细盯了片刻,犹疑道:“想必又有了玩乐事。”虽才没过几日太平日子,但王都却越发有富贵堂皇的盛景了。
是以她的想法倒显得突兀。
玩乐事吗?她说,“我怎么瞧着,像是起火了。”
抱月也愣了下,旋即才反应过来,倒也没驳她,垂目淡声道,“年关近了,到处是炮竹烟火,走水也是常事。左右咱们管不着,自有卫戍将军去着意。”
“也是。”她恍惚了下,自嘲地笑了笑,忽然咳起来,抱月忙帮着她捶背,满目担忧,“殿下还是多操心自个儿吧!都这个时辰了,陛下想必是不过来了,殿下早些歇了吧!”
的确,她这境况,又能多操心谁去。
她记得檐下种了一丛矮梅,缀着几骨朵红梅花,雪压了满枝,那香气却越发清冽。她低着头出神瞧着,哑着声音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抱月在她青缎暗花的披风外又罩了一层红毛狐狸领的裘衣,在她耳朵边儿小意应着,“回殿下,子时刚过了。您真的该歇了。这雪明日再看也不迟,我陪您去明园看,那里梅花开得正好,陛下养了几头鹿在里头,亲人着呢!”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彷佛她是一搓细灰,一缕鼻息都能吹散似的。
她也的确快要油尽灯枯了。
无论是人或者动物,大约对末日总有本能反应。
她近来似乎是担心闭上眼就再睁不开,所以总不愿躺下来。
虽则这一生不甚如意,但总归她是贪生怕死的寻常人。
总想着再等上一等,总能等到些光明景象。
只是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脑子里胡乱想的,都是些琐碎平常事,一点一点,却分外梗人心怀。
自汝南王刘郅一统九州国定国号为周、继任大统以来,有百日了吧?
也不过是从夏末到冬,恍惚像是过了一个沧海桑田那么漫长。比起那些四处战乱的日子,那漫长的年岁,于她来说,倒是这百日似乎要更加难挨一些。
她自从住进来后没多久,身子就不大好了,大约是这些年阴郁苦闷把身子熬坏了吧!
她从那时就一直病着,抱月一直侍奉她吃药,太医也不曾敷衍她,每每抱月去拿药,太医都尽心地配药,只是她却从不见好,进了冬日,更是一天见一天的坏下去。
她囚在栖兰殿里,整日整日不见人。
活像白日鬼魂。
只刚搬进来的时候新帝常来,彼时刘郅问鼎中原,经过十数年的经营与谋略,终得一统江山,万方来伏,多的是意气风发无处泼洒,在她的不痛快里找痛快,有一次来,瞧着承欢后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还要觑着眼嘲讽她:“偌大后宫,现下虽只你一人而已,可孤抬举你,你才高高在上,若没了孤,你什么也不是。”
她麻木地垂首应是,那副丧气样子大约是气坏了他,他夜半拂袖而去,之后许久没踏入过栖兰殿的门,招得内官侍女私下议论纷纷。
到如今,后宫陆续填了人,各地媾和进献的美姬无数,刘郅都纳下了。只是并不常去,于女色之事上,他终究多有克制。大约也是朝都新立,诸事缠身。
整个大周王朝都百废待兴,仁人志士豪气云天,为国为民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后宫仿佛是另外的世界,旧人去,新人来,尔虞我诈,你来我往,千百年如一日,前堂风云幻变朝堂更迭,那是另外的世间。
她连封诏都没有,只被安排到栖兰殿,照前朝的规制,一殿之主,无论品级,都要尊称一声殿下的,只是除了抱月,旁人瞧着新帝对她冷淡,连礼都行的敷衍。
唤她一声娘子。
总归是新帝床前侍奉的,下头人也不敢苛待,但若没了恩宠,总归是没那么尽心。
谁人不知叶女谨姝原是嫁了前朝辅国将军傅弋为妇的,育有一女儿,小名唤作阿宁,刘郅登基后也接了过来,这会儿养在庆祥宫里头。
她一个他人妇,又无甚根基,在这后宫里,怕是永难翻身,便是得了宠,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她这样的人,旁人眼里与女妓无异。便是下人也是不太看得起她的。
便是想死也不敢,刘郅总是漫不经心地警告她,“你若寻死觅活,大方去就是了,你让我不痛快,我让你女儿更不痛快。”
她这个做母亲的,本就不称职,再害了女儿受折磨,便是死了她魂魄也难安宁。
她有些想阿宁了,阿宁自小是个软糯的性子,但极聪慧,大约也知道了如今的境地,虽则年岁还小,但已经学会了看人脸色,小意讨好,听抱月说,阿宁学习极用功,有时候刘郅会去瞧她,她总是乖巧地近前汇报学业,模样安静,从不吵闹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