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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生的眉目清秀, 就是脸上略带着些戾气, 胤禔也没看见,他悄悄地靠近, 就听少年语气讥讽道:“你们来这是为了看看鞑子能写出什么好词?呵呵,真是活脱的既要做裱子又要立牌坊。”
“你说什么!”几个书生愤怒呵斥,其中一个书生道:“我们才不像你, 我们就是过来瞧瞧。我等心怀故国!”
“过来瞧瞧?”少年冷笑:“心怀故国?真心怀故国的人要么披发入山,要么筹划起兵。什么人会来这里,你心里没点数?什么都想要,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你们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才是想给鞑子卖命罢,所以在这里攻击我等!”书生倒还算聪明,他们原本就在园子边缘, 声音也不大, 除了胤禔无人关注。“你这小子必是贪图富贵, 所以才通过辱骂我等给鞑子擦屁股!”
不管说的有没有道理, 先把大帽子给人扣上, 通过攻击人品来攻击观点。胤禔听的咂舌, 真是自古以来, 这一套到了二十一世纪还大有市场。
少年嗤笑,压根不搭理他们,转身就要走。不成想,几个书生大概是觉得失了面子,在口舌上没有占到便宜, 就想以少打多,几个书生互相碰了个眼神,猛地扑了上来!
“干什么你们!”
话出口,胤禔站出来就将一个书生踹到了墙角,他方才是自己过来偷听的,也没有带着太监、侍卫。所幸面对的都是菜鸡,胤禔毫不客气的表示,自己可以一打三。几个书生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多谢这位,呃,兄弟。”少年打量胤禔一番,道谢之后却道:“小兄弟的头发怎么是这样的?还是剃多点吧,免得有人找麻烦。”
胤禔的发型和康熙一脉相承,都是前额发际线那里刮得平整,然后将头发向后梳成辫子,长鬓角还是能看见的。他们家的叔伯兄弟,目前发型也都是这样,也有前额剃光的,只是少见。
可这个少年不是,他的发型比较接近后世电视剧里,前半拉脑袋剃的趣青,后边结着大辫子。
“我这头发从小就这样。”胤禔摸摸头,“怎么现在还有人管头发吗?我来的时候见着田地里收割的老农,他们的头发也只是结辫子而已。”甚至穿着短打,头发随意梳起来,也没人管啊。
“老农没人管,朝廷也不能派旗兵每家每户的守着,如今下头也是稀松,没人较真。”少年道:“只是我见小兄弟也是个读书人,他日科举做官,未免别人找麻烦。北方也得小心罢。”
这人还不错,起码知道好歹。胤禔想到,许是因为自己帮了他,所以才有这番话。
“多谢提醒,不过现在没人管,而且你瞧那边,顾先生不也是一样么?”
少年耸耸肩:“他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这个不好比,不过……小兄弟家里也是官宦吧?旗人?如果是,那就无妨了。”
“还未请教姓名,敢问贵姓?”
少年一笑,抱拳道:“免贵,在下沈瞭,字中正。如今跟着梁汾顾先生读书。”
“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胤禔笑道:“出自孟子,离娄上。好名字,好字。我叫安修,你就叫我安修得了。”
沈瞭一顿,寻常官家子弟不会这么大喇喇的教人怎么称呼自己。听他的口音是北边来的,说不定是什么达官显贵子弟。不过他路见不平,起码品性不坏。
“中正!”那边顾贞观叫他,沈瞭回头,露出身后的胤禔。
“顾先生!”胤禔一笑:“许久不见,安修给您见礼了。”他抱拳,顾贞观也抱拳,沈瞭在旁看着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小子还真是显贵出身。
“我也不瞒中正,今天的主角纳兰容若是我族兄,所以在京里的时候,同顾先生也常见。”胤禔笑道:“要是没事儿,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聊?我见你也不是很乐意应酬这帮人。”
胤禔说的是今天过来的书生,就像方才那几位,嘴上说什么“怀念故国”“过来瞧瞧鞑子能有什么好文采”,实际上要么打算借机攀上人平步青云,要么想踩容若一脚而平步青云,反正吧,都是名利二字。
顾贞观给学生摆手,示意他不必过来了,沈瞭微微欠身表示明白,回身答应:“那咱们那边坐坐罢。”
“中正为什么和那群人吵起来?”
沈瞭倒茶,笑道:“我可没和他们吵起来,是他们出言不逊非得和我吵,非要说李成栋是明朝栋梁。嘉定只是他缺军饷,不比扬州之事。我说是蛇鼠一窝,扬州和曹操屠徐州有什么分别!反而李成栋,他要钱就杀人?怎么不去杀他的主子。
什么良心未泯,不过是笑话罢了。结果他们说,就是吴三桂、洪承畴拨乱反正也应该算是功臣忠良,于是就吵起来了。”
哦,薛定谔的良心,大明朝宁夏王,谥号忠武的李成栋……
胤禔眨眨眼,听沈瞭继续道:“那几个都是寒门士子,觉得打算做哪朝哪代的孝子贤孙,那就是有良心。我说,不过是都把百姓当成草芥,姓朱的当皇帝,姓……孛儿只斤的当皇帝,都是刀架脖子。”
那应该算是精朱?
胤禔咧咧嘴:“永历封李成栋国公,倘若真的稳定江南半壁江山,到时候他这个国公坐稳了……”
“嘉定百姓也白死了。”
沈瞭散漫笑道:“他们满脑子建功立业,觉得只要能建功死多少百姓都是功业的一部分,不必悼念勿需心疼。我当时忍无可忍问了一句,说都是鞑子指使,他们干干净净?说睿王、豫王罪恶滔天,且不说挨不挨得上,能代表那帮人他们是好东西么!”
不能,胤禔摇头道:“多尔衮、多铎是混蛋,不能证明废物不是废物,败类不是败类。那几个人,这种所谓建功立业的念头,给他们一个机会,说不定比李成栋之流做的更过分。切肤之痛,外人怎么会在意。”
“敢问中正,也是维扬、嘉定两地的人?”
沈瞭轻松笑笑:“算是吧,只是李自成破京城之后,史道邻守城之前,我家就已经败落了。庄园被农奴给掀了,全家逃难,死散甚多。回来的时候史道邻主持大局,我祖父与他也曾相识,又听说了朱由崧朝廷上那些人,什么马士英之流,他老人家就带着全家去了外地。”
“因为这个缘故,我最初恨的是那些农奴,恨得咬牙切齿、锥心刺骨,我一个好好的官家公子沦落市井,都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