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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酉时准点关闭宫门,胤禔跟着梁九功, 带着侍卫入宫的时候已近亥时二刻。他骑在马上, 看着梁九功带着御前侍卫上前和护军、值班大臣对照令派, 而后护军行礼, 请直亲王入宫。
前些日子京城刚刚下过一场雪, 月光映雪,反出了冰冷的光, 就和王府侍卫的刀鞘一样。
胤禔心中有些忐忑,入宫不能带刀,他只有靴子里的一把匕首,聊胜于无罢了。至于侍卫, 萨宾图在后头蠢蠢欲动,这些年他也历练出来了, 亦觉此刻情况不妙, 想跟着一起进去。
若是在白日,王府侍卫可以跟着进西华门, 但这个时候, 他们只能在外头等着。萨宾图下马, 打千道:“奴才们在外头等着主子。”起身又压低声音, “您保重。”
“好生在这候着, 别一惊一乍。”胤禔深吸一口凉气, 道:“带着侍卫们避避风。”
“嗻。”
王府侍卫目送直亲王带马进了宫城,如今唯一能让萨宾图略感安慰的,也就是他们王爷身边跟着的是总管全都和两个会布库的太监……希望平安无事, 千万要太平无事啊。
萨宾图如此想着,身后的三等侍卫却低声提醒:“萨头儿,后头有人来了!”
打眼一看也是两拨人,萨宾图借着灯笼光瞅过去,两拨人一个灯笼上写的简王府,一个是纯王府。皇上这是把简王和纯王也叫来了?
若是这样,想必事情真不会太糟,萨宾图知道简王同他们主子一向友善,更别提纯王爷。
“稳住。”雅尔江阿提醒道,他和富尔祜伦走进隆宗门的时候,富尔祜伦脚下打滑,险些摔跤。看得出,富尔祜伦是真担心皇上的安危,雅尔江阿也悬着心,但此刻决不能乱。
富尔祜伦觉得自己的嘴都不听使唤了,略有些结巴:“对、对,汗阿玛洪福齐天,绝不会……”
“二位王爷,快进去罢。”康熙身边的大太监魏珠打千道,“主子爷等着二位呢。”
他们走进暖阁,发现不止直亲王在场,当值大学士张玉书、南书房学士张廷玉,当值领侍卫内大臣尹德,与内务府总管大臣都在。俩人心里一沉,富尔祜伦当时就有点想哭,然后就听康熙开口了。
“簧夜召你们过来,是因为朕的病不太好。”老皇帝说话很慢,声音听上去极为嘶哑:“今年冬至祭祀,就让直亲王代朕前往。”
“还、还有,直亲王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可立为皇太子,必能克绍箕裘,承继大统。”康熙忽然急喘两声,“你们记下来。”
“汗阿玛平素身体康健,此刻万不能做此语!”胤禔连连表示,您可别这会钦点,臣才疏德薄,不敢当此考语。
就像“劝进”之前,嗣皇帝、或者即将做皇帝的人,都要谦虚客气三次。这一套胤禔太懂了,越到这个时候,越要管住自己的尾巴,不要翘起来。
“你不要自疑,朕这个样子,你要学着担起社稷之重。去罢,和大学士们商量一下祭祀的事。”
胤禔只和大学士、南书房学士打个照面,就表示还要去皇上身边侍疾。这也是应有之意,这个时候,作为孝子一定要恪尽孝道,这个活儿干好了,比把祭祀弄得光鲜重要多了。
“喝口茶。”胤禔按着富尔祜伦的肩膀,对方似乎有些僵硬,六神无主一般。他叫人端了热茶过来,给简王、纯王。屋里虽有地龙,可康熙这个病,屋里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冷,他们脱掉皮裘,守在门口,多少有些凉气。
雅尔江阿谢过直王,捧着茶碗道:“方才汗阿玛将我们留下,说等明日一早,就召诸王大臣入宫,宣布册封您为皇储的旨意,总归是以备不测。不过,典礼怕是要日后补办。”
他们心里都明白,或者这个册封典礼会直接变成登基大典……这都难说的很。而作为当事人的胤禔,他想得就更多些,这个时间点,康熙许诺给他储位,可万一过两天他好了呢?
到时候自己就会很尴尬,直亲王有些郁闷,旁人听说要接班了都高兴,可自己却高兴不起来。前途未卜,若是康熙病情好转,他的处境只会更难。
一众人在乾清宫守了大半夜,宫外陆续听说三位亲王被召入宫的人家,眼睛也都盯着个宫城,担心有什么坏消息。
胤祉、胤禛都听到了消息,和老四府邸相距不远的胤禩自然也收到了风。大半夜,直王、纯王、简王都被召入宫中,这是宫里出事了?
胤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上病情突然加重,甚至是……崩了。如果这样,直王必然会马上封宫门,城门,搞不好还会秘不发丧。据胤禩所知,皇上还没有写遗诏,而直王毕竟不是太子,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老八这会倒是没想挑事,他想的是,如果到时候他第一个请直王登基,好歹也算忠臣了罢!这段时间在家,看着过去身边那些人,居然因为一个口头上的指婚,就被皇上和直亲王玩的团团转,搞出那么多风波,胤禩就知道了,无利不起早,他在人家眼睛里,已经没有什么拥戴价值了。
皇上显见着没把他放在眼里,这固然让胤禩心中不服,但冷静下来以后,倒也让他松口气……汗阿玛毕竟顾着父子之情,可汗阿玛若是崩了,自己就得在直王手下讨生活。得抓住机会,起码让自己不至于沦落为闲散宗室。
胤禩毕竟不是个笨蛋,等头脑发热的时候一过,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处境不佳。而皇上万一……他的处境就会更糟。便是想做什么,也得等以后,也要看机会。
为今之计,能做什么挽回的,就要努力做。脸面算什么,八阿哥下定了决心,却不想他熬了一夜,大清早就被告知,皇上令诸皇子入宫。
而后,胤禩就在乾清宫,听到了皇上令直王代天子冬至祭祀,和预立直王为储君的旨意……完了,他连表忠心的机会都没了。八阿哥心中泪流满面,老天何其薄待我!
“恭喜太子。”几个弟弟凑过来给胤禔道喜,而顶着黑眼圈的胤禔表示,还未册立,你们要是为我着想,千万别这么叫。
昨晚上,胤禔和简王、纯王一直守在皇帝床边,就怕出什么问题。凌晨康熙醒过来的时候,看上去就好多了,富尔祜伦嘴快还说了一句“立大哥为储也是喜事,汗阿玛果然好起来了。”
“……”胤禔和他想的差不多,他甚至坏事,是不是钦天监给康熙出主意,弄点事冲喜。
老皇帝看着胤禔:“朕不是让你和大学士商量祭祀的事。”
“回汗阿玛,大学士和南书房学士已经列出了大致流程,儿臣看过了。”胤禔满脸担忧:“儿臣还是不放心,所以过来守着。如今看您大好,儿臣也就放心了。”
一老一少脸上都是欣慰,但具体在欣慰什么没人知道,反正俩人谁也不开口提遗诏、立储的事儿。直到清晨诸王大臣来到了暖阁外头,跪听圣谕。
事情成了定局。
弘晗清早起床,就发现情况不太对,他身边的太监守忠哆哆嗦嗦的。他奇道:“你是病了吗?病了就去歇着。”何况太监病了,自然要回避,免得过给主子。他这是怎么了?
“主、主子!”守忠一脸兴奋,结结巴巴道:“咱们王爷,王爷他……皇上下诏让咱们王爷代天子祭祀,还要册王爷为皇储了!”
满屋人都跪下道喜,可弘晗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你慢点说!”
三王半夜入宫的消息,阿哥所这边也是清早才收到了信儿,守忠就把自己听说的一股脑倒了出来,好让弘晗知道情况。
“汗玛法龙体康健,才是福气。”弘晗先是叹道,心中却在惦记,额娘和姐姐在府里还不知道要多担心。而阿玛,必定能应对得当,想到这,弘晗面色肃然,吩咐道:“我知道你们为王爷高兴,为主子们高兴,可汗玛法大病未愈,此刻谁要是敢在外头喜形于色,甚至自以为了不得,作威作福。”
“到那个时候,自然有慎刑司等着这种人,听明白了吗?”
守忠脸上的笑随着他们小爷的话逐渐消失,他是秦吉了教出来的,还和全都学过布库,因为知道分寸,道琴才让他跟着大阿哥。弘晗一说,守忠就明白了小爷的意思,现在是关键时刻,若是他们这里有人作死,传到皇上耳朵里,会带累他们小爷,甚至是王爷!
一身冷汗的守忠马上道:“奴才明白,奴才一定约束好阿哥所里伺候的人,若是有人惹事,小爷只管打死奴才!”
“真惹出麻烦,打死你有什么用。少说这种话,多放些心思在这里,不出事比什么都强。”弘晗已经穿好了衣服,他进宫来,身边是没有嬷嬷跟着的。只有守忠和额娘给他的两个大宫女,都是镶蓝旗下的包衣。剩下外头伺候、干杂活的,就是宫里分来的了。
康熙没叫皇孙们,那么继续留在宫中读书的弘晗,和一样被康熙留在宫里的得寿、弘晰,还有年纪更小的堂弟们,自然都按照往日时间来弘德殿读书。
弘晗没进书房之前,里面还挺热闹,而等他一进来,喧闹声即刻停止,大家都在看着他。包括弘德殿教他们读书的师傅们,此刻也都目光灼灼的瞧着弘晗。
直王府的大阿哥有点想笑,看我做什么呢。难道要我代我阿玛说两句,聊聊心中感受?什么毛病!过去得寿和弘晰在这,也没见你们这么看着他们。
等到正式上课的时候,就连弘晗的师傅,翰林学士杨玠都忍不住道:“阿哥宠辱不惊,风度叫人佩服。”
“……杨师傅,咱们今儿是不是该讲左传了?”弘晗转开了话题,“还是读书罢。”
王府中,道琴带着女儿苏日格也收到了消息,秦吉了大一早就守在宫门外头,听说消息之后一溜烟跑了回来,如今也是按捺不住的欣喜:“皇上亲口说立王爷为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