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实在看不下去,急忙岔开话,好不容易把喋喋不休的姑妈打发下楼了。
梦川又略微的坐了几分钟,便起身告辞了。
“早些休息吧!”梦川淡淡的道,对雁翎笑了笑,却笑的很勉强。仿佛,那丝笑是硬贴在他的脸上的。
雁翎送梦川来到楼下。他低头在前面走,她低头跟在后面。路过楼下的那间掩着塑料珠帘的小客厅时,他顿时加快了脚步,像是要一下子迈过去似的。
小客厅里,相玫和佟肇源正谈的热火朝天。她的笑声尖锐刺耳,像是刀,从珠帘缝里杀出来,生生的割着梦川的身体。
雁翎也像是逃出来似的。她随着梦川往前一个劲儿的走。觉得走了很久,竟然发觉已经走到老街的尽头。梦川戛然止步,昂起头,闭着眼,大口呼吸着冷空气。
雁翎早已经窘的不知所措了。她的双手交缠着,僵僵的贴在身前。周围都是买卖的叫嚷声,可是她却听不清楚,觉得耳朵里像是灌进了海水,惘惘的。
梦川觉得胸中的浊气消散尽了,开始专注的看着她,目光很复杂,有怜悯,惊愕,痛惜,当然还有一丝鄙夷。很长时间,他都没说一句话,身体像是中了定身法似的。那丝复杂的目光也跟着定定的。
雁翎照旧僵着身体,早已避开了他的那丝复杂的目光。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站在海面的甲板上,上下起伏。
梦川看到,她的身影贴在老街里的冷艳凄凄的光影里,像聊斋小说里的缥缈人物,似真似幻。而他自己,也像是刚从坟穴幻化成的玉宇琼楼里挣脱逃出的懵懂书生。
附近的老店铺里传来了胡琴声,吱吱呀呀的,真的在诉着聊斋小说里的某段故事。细细的乐音,凄凄的讲述,让人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说不出来,哭不出来,只能把不讲理的荒诞硬往肚里咽。
终于,他勉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头也不回的告辞了。
她看着梦川的背影,先看到他疾步走着,随后看到他竟然跑了起来。很快的,他逃匿的身影便彻底的看不见了,只剩下远处靡着青烟的老树,匆匆的路人,沉寂的石板路,四处觅食的鸟,还有身后嬉笑虐浪的熙攘。
她的心里沸腾着的羞赧、悲愤、委屈和懊恼令她举步维艰!她继续站在海面的甲板上,像是生根了。
相玫已经送走了佟肇源……她在烈火喷油的年轻时代认识的老熟人之一……
此时,相玫来至二楼的卧室里,站在围着镂空栏杆的阳台上,自顾自的吸着香烟。烟火缭绕好似焚着一炉香火。迷离蒙蒙中,她看见了街尽头一动不动的雁翎。那凄凄缭绕的香火像是专门为雁翎焚烧的。
相玫以为,雁翎是在恋恋不舍的看着梦川离去。情侣总是这样的!于是,相玫窃笑几声,掐灭了烟头,把它丢在一只景泰蓝花盆里。花盆里栽种着幼弱的橡皮树。烟头恰好落在一只细嫩的叶片上,顿时烧焦了一小块儿,像是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