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文泉回到房里,刚躺下,梦锦便进来了。
她失魂落魄的坐在梳妆台前,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文泉知道,今晚上突如其来的闹剧让梦锦痛彻肺腑。她的父亲竟然是被母亲逼死的。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如若不是兰眉齐透露了这个惊天秘密,梦锦肯定还蒙在鼓里。
文泉下了床,走到梦锦的椅后,双手搭在她的肩头上,劝慰道:“不要太难过了!事已至此,实在无可挽回!”
梦锦的心里正觉得悲苦,迫切需要慰藉。所以,在听到文泉的话之后,她一改往日的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架势,凄然的道:“万万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可怜爹到头来竟然被自己的结发妻害了!真是作孽啊!”
文泉道:“这里面也许有很多外人不晓得的缘由!”
梦锦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小的时候,俩人就经常大吵大闹的!爹生气了,经常三天两头的不回家!等到爹回心转意的回家了,娘开始几天还挺高兴的,对爹千哄万哄。可过不了多久,俩人又开始大吵大闹的!就这么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的熬过去了!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文泉琢磨着梦锦的话,觉得心里五味陈杂。
梦锦之所以变成现在这幅凌厉倔强的脾气,肯定和她小时候的那段经历有关。自小在一个缺乏慈祥和谐的家庭氛围里长大,性格上肯定会出现瑕疵的。他觉得,他作为她的身边人,如果不包容她性格上的瑕疵,反而是他不懂道理了。
因为,他不光是她的丈夫,而且还是曾亏欠过她的那个男人。
此时,他劝慰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再纠结下去,也于事无补了!姨太太这一场大闹,定会让太太的心里难过很长时间的。所以,你就不要再怪责太太了,多劝一劝她!我毕竟是女婿,虽是半个儿子,可毕竟隔了一层。”
梦锦缓缓的抬起头,叹息一声,道:“还能有什么法子呢?总不见得也把她活活的气死吧?做儿女的其实很苦。长大后需要迁就父母的罪责,装聋作哑!否则,儿女们便是大逆不道!”
文泉道:“早些休息吧。折腾到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再过几个钟头,天就要亮了。明儿一早还要去谈生意呢!”
梦锦回想着她弄砸的那场生意,觉得实在有些对不住文泉,白白的让他受了母亲的一场恶气。此时,她有些愧疚的道:“明儿的生意还是你去谈吧。我就不去了。一则,我受了这场打击,心绪烦闷,实在打不起神来!二则,我毕竟是个妇道人家,总喜欢性情用事。所以,今后还是你去绸缪生意吧!我彻底不管了。”
文泉听到她这么说,实在出乎意料之外。之前,他总嫌弃梦锦在商贾大鳄们面前太过骄纵、不可一世。现在,她既然主动退出,于文泉来说,实在是难得的历练机会。没有她在旁指手画脚的添乱,一切就从容多了。
此时,苏太太正在床上伤心欲绝的躺着。
她的卧室很大,有三间套间。自从苏老爷子过世后,套房里的家具还都是原先的摆设。苏太太的意思明摆着,她一心一意的纪念过世的老爷。这表明,她和苏老爷子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夫妻情分绵绵不绝。
可这会儿,苏太太却觉得屋里的古董家具浮着沉沉的死气。它们都已经死了,只留下了躯壳,蒙着一层凄迷的白月光。
那晚的月亮格外的亮,白,近。远看,它像是某位西洋王后遗留的银冠。那只银冠正泛着灼灼的光,充满了耐人寻味的诱惑。
苏太太的心里冷笑了起来。在她年轻的时候,她曾见过类似今晚这样的月亮,也曾把那时的月亮想象成一只银冠。她曾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戴上那只银冠。只要能戴上那只银冠,便会成就女人一辈子的尊严。在清末民初的时代,对于女人来说,嫁入豪门望族、生儿育女便是一辈子最大的尊严!
后来,她嫁进了苏家,成了苏家明媒正娶的大太太,加冕了银冠。可谁能想到,银冠像银枷!
她成了一个戴银枷的女人,戴了大半辈子。
那只银枷把她束缚在封建愚昧的三从四德里!
她和苏家的大少爷表面上虽是恩爱夫妻,可实际上却并不恩爱。因为,当初,苏家大少爷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她的身,可压根没有娶她的心!后来,他遇到了出身于小门小户之家的兰眉齐,情人眼里出西施,既娶了她的身,也娶了她的心。
苏太太回过神,泪眼婆娑。她戴着苏家大太太的银枷,沉甸甸的过了这些年!
兰眉齐实在可恶!她的头上没戴着银枷,却得到了她男人的真爱。他娶了她的身,也娶了她的心。
“兰眉齐,看谁笑到最后!”
森列着毫无人气的古董家具的套间里,苏太太的咬牙切齿声显得可怖,诡异,狰狞。
自从雁翎和文彬的父母谈过之后,雁翎的心里便暂时的宽慰了些许。她觉得,她已经顺利的过了艰难的一关。
过了两天,厂里发室的老女人交给她一封信。雁翎看到,那封信是从南洋那头发过来的。她刚要拆开信,却眼瞅着到了开周会的时候。她只好把信锁在抽屉里,心不在焉的去开周会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放工的时候了。
文彬来了,邀她吃晚饭,然后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