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太起身,抱着胳膊缓步来至玉兰花架前,伸手掐落了一朵白玉兰花,揉搓成泥。她脸上溢着的得意笑容愈发的明晰。而她手里揉捏的白玉兰花的碎屑已零落于地。
梦锦正和舅母低声说着什么。招娣戴上了苏太太送她的那些珠宝首饰,明晃晃的,直刺人的眼。梦锦眼瞅着那些熟悉的首饰,心里鄙夷舅母的贪心。
那晚,初夏夫妇先告辞了。廖老夫妇吃过晚饭,便坐着出租车回去了。
兰眉齐故意和焕铭兄妹说笑着外出度假的曼妙和乐趣。苏太太和梦锦互看一眼,俩人都没吭声。
兰眉齐笑道:“大太太不妨也出去散一散心吧。整天闷在这里,小心把心眼憋坏了。”
苏太太道“妹妹的话不无道理。妹妹的心眼已经憋坏了……是在出门后才发现自己的心眼已经烂掉了……”
兰眉齐道:“姊姊,我累了,先上楼歇着了。焕铭不妨陪着大太太说笑一会儿,把那天咱们娘母子砸场子的笑话再讲一遍,让大太太和大小姐也再次高兴一番。”
焕铭接口道:“罢了。咱们就行善积德吧。得气的大太太和姊姊早早的去西天朝佛爷!那时候,笑话可真成了笑话了。”
兰眉齐朗声笑着,一手叉腰,一手捏着银耳挖子指点着苏太太,道:“可不是这话!姊姊要是真成了笑话,我们不得跟着笑掉大牙。”说着,便搀着焕铭的胳膊,引着他上楼了。
细烟一伸舌头,满面的无奈,也跟着上楼了。
苏太太和梦锦一声没吭,由着兰眉齐母子上去了。文泉觉得有些奇怪,猜不出苏太太为何缴械投降了。
翌日晌午,相楠吃过午饭,回到套房的时候,发觉念慈竟然不见了。
他问了侍从们。侍从们说,念慈已经坐车走了,就在相楠方才独自去吃午饭的时候。
相楠问念慈去了哪里?侍从们说,念慈坐的那辆出租车像是从车行里叫来的。不清楚她的去向!
相楠的心里觉得有事情可能会发生,不由得忐忑难安起来。
念慈坐车来到了廖老夫妇租住的筒子楼斜对面。
她没有下车,隔着玻璃窗向那所老旧的筒子楼张望着。
偏偏,廖太太的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把竹竿上晾晒的衣物了起来,随即便掩蔽木窗户。
念慈下了车,刚要朝那座筒子楼走来,却见楼门开了。廖老夫妇出来了,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念慈故意闪身到道旁,冷眼瞅着廖老夫妇。
一辆洋车来了,停在了廖老夫妇的身前。俩人上了洋车。念慈立即奔回到车里,要司机紧紧的跟着前面的那辆洋车。
司机觉得很奇怪。可他看到念慈递来的钞票时,二话不说,立即踩下油门,加足马力。
廖老夫妇坐洋车来到狄家所在的那条老街上。
下车后,廖老先生立即压低了礼帽,廖太太也早已用羊毛围巾蒙住脸。
夫妇俩像是做贼似的,钻进距离狄家不远处的一家小馆子里。
老板娘和廖太太仿佛年纪。看样子,她在这里已经做生意多年了。
俩人点了几蝶小菜,却付给老板娘五倍的饭钱。老板娘觉得很奇怪。廖太太便向她打听起了雁翎的事情。
老板娘自然熟悉狄家的人,便把相玫当年的那段风光并且卑贱的经历详细述了一遍。
廖老先生和太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万想不到,雁翎的姑妈竟然已经成了坊间的一部传奇!
俩人“啧啧”的感慨着,面上显露出夸张的鄙夷。
老板娘笑道:“你们没瞧见!穆相玫年轻时候真的是风韵靓丽,甚至有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的大打出手过呢!热闹的时候,狄家的筒子楼底下都是脑袋,伸长了鸭脖子,一个劲儿的往里面瞅呢!很多人都是从外乡慕名前来的,只为了看一眼穆相玫,不惜成宿儿的守在外面!”
廖老先生听够了,便问起穆雁翎的事情。
老板娘摸了摸头上颤巍巍的紫红色剪绒花,道:“雁翎可是个清白的姑娘。”
廖太太接口道:“她自小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竟然能洁身自好?”
老板娘叹息道:“说来真奇怪!不光穆雁翎,连带着狄家的两个男孩子都出落的斯文标志,压根没有爹娘身上的臭毛病!听说,狄家的大儿子已经留洋了,就在年前走的。街坊们背地里都琢磨着,狄家的祖上既做了孽,又积了德。做的孽报应到了相玫的身上,积的德回报在了那俩男孩子身上!”
廖老先生道:“这都是真的?很难让人信服。”
老板娘道:“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可这都是真真切切的。”
廖太太故意问道:“那位穆小姐可有男朋友?像她那样标志的女孩子,肯定有不少男孩子围着她吧!”
老板娘道:“偏偏只和一个男孩子交往。听说是橡胶厂里的大学生呢!”
廖太太听闻,心里忍不住欣喜,笑眯眯的看了丈夫一眼。
廖老先生撇着嘴,不再吭声,低头吃起了饭菜。
廖太太待老板娘走后,低声道:“看来文彬说的都是真的。我感觉穆小姐也不像那种没羞没臊的女人!”
廖老先生道:“可她姑妈是江湖女子确实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件事情就像苍蝇似的,简直让人犯恶心。”
廖太太道:“这毕竟是廖家的事情。”
廖老先生道:“雁翎要是能和她姑妈姑父断绝往来就好了。
廖太太低声道:“她是那么的喜欢文彬,非文彬不嫁的样子。文彬更不用说,非雁翎不娶!真要把她逼急了,她肯定会答应和狄家这头断绝往来的。”
廖老先生道:“我们上次和穆相楠见面,竟然没有打听雁翎母亲的情况。这次回来,穆相楠竟然没把他老婆和儿子带回来!你不觉得奇怪吗?我猜,她的生身母亲是不是已经死了?”
廖太太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身侧有一团黑影子遮掩了晌午的光线。
俩人不由得侧头望着,瞅见一个裹在深蓝色斗篷里的半老徐娘。
她的眸光里射出万箭,箭头上涂抹着火辣辣的怨毒。
廖老先生和廖太太正觉得奇怪,心想这半老徐娘是谁呀?
念慈吼道:“廖正源!你个王八蛋!老娘活的好好的!”说着,甩手给了廖正源两个嘴巴子。
这两个嘴巴子扇的正源从圆凳上跌坐在地。廖太太一边搀扶着丈夫,一边喊道:“你干什么!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子!竟敢动手打人!”
念慈一把推开廖太太,对着正源的半秃顶脑袋一顿噼里啪啦的打。
老板娘闻声而出,瞅着眼前的情境,喊道:“这是怎么说!哎呀,你们千万不要砸烂了我的碗碟,那都是花钱买的。”
念慈听闻,一把扯下了圆桌上的塑料布。一桌子的细瓷碗碟稀里哗啦的落到地上。
老板娘心疼的哎哟叫唤着,紧赶着上前,随着廖太太拉开了念慈。
此时,馆子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小撮儿人。偏偏狄家三口和雁翎正准备去大饭店,正要上车,瞅见念慈在馆子里发疯。
雁翎急忙跑来了,吓得目瞪口呆。狄家三口也跟着跑来了,眼瞅着眼前糊涂的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