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道:“书上说,性格决定命运。要是所有人都千篇一律,这个世界上就少了太多的故事!”
文彬道:“我知道,你的心里也抱怨着我爸爸。如今,他已经不再了,我们就不要再抱怨他当年做过的亏心事了吧!”
雁翎道:“只能咬牙切齿的忘了吧。”顿了顿,道:“我觉得,你哥嫂一直就对我存有很大的偏见。”
文彬道:“都是梦锦挑唆的。你知道吗?苏梦锦是个嫉妒心很强的女人。她之所以对你心存偏见,实在是因为你各方面都要强过她很多。”
雁翎道:“我却不觉得自己有多好。为什么总是招人嫉妒呢?”
文彬道:“世人的心都是千差万别的。要是世人的心都一模一样,这个世界上就少了太多的故事。”
雁翎微微的笑道:“你学着我说话的口气。”
文彬道:“所以,你不要为那种女人伤心动怒。实在不值得。她即便被妒火焚身,你照旧是你,她照旧是她。你和她的故事还是两个天壤之别的故事。”
雁翎道:“我也觉得,实在不必和那种女人一般见识。实在没有意义。”
文彬道:“以前,我总觉得你姑母有很多缺点。可自从你爸爸回来后,我冷眼观察她,发觉她其实很豪迈仗义!她要比苏梦锦强多了!”
雁翎道:“所以,在大的波折面前,总会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文彬道:“以前,我还对家里人抱有很大的幻想。可我现在才蓦然发觉,以前的自己简直很傻。”
雁翎道:“现在,有我陪着你,你不会再受委屈的。”
文彬默默的点着头。
俩人缓缓的朝电车站走去了。
在欧阳蓝的那所洋楼里,兰眉齐正和焕铭兄妹吃晚饭,蓦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小汽车的叭叭叭声。
过了一会儿,笃笃笃的敲门声便传来了。
兰眉齐来到棕漆雕花木门前,打开了上面的一个小圆窗。
门外面站着一个巡捕。
巡捕笑道:“欧阳长官想和您聊一聊,派我来接夫人。请夫人换衣服。”
兰眉齐向身后的客厅看了一眼,看到焕铭兄妹正专注的听着,随即回过头,低声道:“他在哪里?”
那巡捕道:“欧阳长官在他常去的那家咖啡厅里”
兰眉齐微微的点了头。
巡捕笑道:“我在外面等着。”说完,便扭头下了门前的台阶。
兰眉齐觉得胸口有些微微的刺痛,不由得伸手摩挲着那里。她一直站在门前,对着两面深掩的棕漆雕花木门。乌沉沉的颜色,挡在她的眼前。她的眼里是一片混沌的棕漆。分明雕琢着花纹,她的眼里却压根看不到花纹,看到的只有阴沉沉的棕漆。
混沌的棕漆上有东西在晃悠。那是她的影子。她觉得,她的魂早已被封存在了棕漆里。
细烟跑来了,搀着兰眉齐的胳膊,问道:“妈?怎么了?”
兰眉齐抬起眼皮,盯着细烟的那双纯嫩的眼睛,心里像是发了洪水。洪水把她心里闪烁着的羞愤,凄楚,挣扎和罪责统统的冲刷的支离破碎。为了她的一双儿女,她必须咬牙切齿的忍耐。
细烟又紧跟着问了一声。
兰眉齐勉强的答应道:“我有事情出去一会儿。不过是去喝咖啡罢了。”说完,便匆匆的跑到了楼上。
焕铭早逃到了楼上。他冲到自己的卧室里,猛然拉开密密遮掩着的金丝绒窗帘,整个身体扑到窗玻璃上,大口的喘息着。
他也觉得心里憋闷至极,索性推开窗户。
那辆汽车停在远处的树影里。隐隐约约的,那巡捕正悠悠的抽着香烟。
焕铭睁着一双仇恨的眼睛,盯着那辆黑漆漆的小汽车,一直盯了很久。
街灯亮了,发着昏黄的光。
兰眉齐裹在咖啡色的驼绒大衣里,匆匆的走进了汽车里。
汽车缓缓的开走了。
焕铭颓然的坐在木地板上,抓起地上的一张报纸撕扯着。
嘶啦一声,嘶啦又一声。
随着那一声声嘶啦,他觉得,他的心也撕裂了。
细烟进来了,带着眸光里的挣扎、哀怨和悲悯。
她坐在哥哥的身边,道:“妈为了我们,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们绝不应该颓废。上次,你也答应过我和妈,也振作起来。你决不能食言。”
焕铭道:“我自然记得说过的话。”顿了顿,呢喃道:“可我总觉得,妈对欧阳蓝并不是绝对的敷衍。”
细烟吓了一跳,懵懂的问道:“这是怎么说呢?我瞧着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焕铭道:“昨天中午,妈躺在摇椅里午休。她竟然说梦话了。那时候,我正巧从她身边路过。”
细烟道:“妈说什么了?”
焕铭冷笑道:“妈竟然说……欧阳蓝很像牛半百……”
细烟缓缓的摇了摇头,道:“简直是造孽啊。世界,怎么可能有两个很像的人呢?”
焕铭狐疑的道:“妈从来没有让我看见过牛半百的照片。趁着这会儿她不在,我们试着找一找。”说完,便站起身,匆匆的出了屋子。
他来到兰眉齐的房门前,发觉屋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方才,兰眉齐匆匆的换好衣服,忘记了锁门。
焕铭兄妹进了屋子,俩人细心的找着相框之类的东西。
在兰眉齐的衣柜里,焕铭发现了一张剧照。
那张剧照是牛半百当年唱《牡丹亭》时候的剧照。他一副斯文的小生打扮,神采飞逸,眉目传情。
焕铭和细烟打量着那张发黄的旧照,发觉牛半百和欧阳蓝确实长得有些像。
细烟呢喃道:“这就是你的亲爸爸。”
焕铭紧赶着把相框放回原位……厚重的衣物底下……默默的退出了母亲的房间。
细烟的话让他觉得心里五味陈杂。
那就是他的亲爸爸!
焕铭实在觉得牛半百是个温存婉约的男子。看得出,牛半百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男子。
细烟道:“他和欧阳蓝长得有些像。难怪妈会那么说呢!”
焕铭冷笑道:“偏偏妈是在梦话里说出来的。她藏着的心事在梦里溜了出来。这很奇怪。不要怪我多想。我实在不能不多想!”说完,便匆匆的回到自己的屋里,深掩上了屋门。
细烟叹息一声,回到了楼下的客厅里。
她没有开灯,而是点燃了烛台。
红烛摇曳,光影沉沉。她静静的蜷缩在沙发里,埋首于一本经典的小说里。
经典小说里写的是爱情故事。细烟觉得,她好像是在看母亲的故事……一个还没有结局的悲剧。
焕铭歇息了。可歇息不过是装恍子。他哪里能真的睡得着呢?
牛半百的那张旧照像是剃须刀片,正一下一下的割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