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相玫去了佟家,见到了佟肇源。
肇源想不到相玫自己回来,有些喜出望外。他引着相玫去了二楼的小会客室里,要下人们端茶倒水的伺候着。
相玫坐在靠窗户的软沙发上,把身体浸在晌午的暖阳光线里,闲闲的翘着二郎腿,打量着肇源的气色。
肇源坐在她的斜对面,显得有些慵懒。
相玫笑道:“今儿下午没事,想着来看一看你。我倒是发现,你竟然胖了。”
肇源笑道:“过年的时候应酬太多,多喝了几盅酒。你也是知道的!我一多喝酒就容易发胖!昨晚,我又被人叫出去喝酒,到现在都觉得身上软绵绵的。”
稍微等了一会儿,相玫笑道:“我倒是想着,给安迪介绍个女孩子。我认识不少富人家的太太们。那些人家也正好有没出阁的女孩子们。”
肇源摆了摆手,叹息道:“安迪肯定不愿意。他留洋的时候,认识了那么多的女孩子,可哪有认真过呢?”
相玫道:“那些毕竟是洋人女孩子。”
肇源情知相玫因为雁翎的事情而愧疚,便笑道:“看来,我们佟家和雁翎没有缘分了。”
相玫道:“趁早被提了。”
肇源眼瞅着相玫的满面尴尬,便不再说起雁翎的事情。他告诉相玫,晚上的时候,他还要出门应酬一笔很大的生意,希望相玫也能跟着去。
相玫岂能猜不透他的意思?
他分明要相玫去应酬那些生意人,替他挡酒。
相玫爽快的答应了。她必须要还佟家一个人情,现在机会来了。这要比给安迪介绍女孩子要简单的多。
肇源料到相玫肯定会答应的。他特地要糕饼店送来了草莓奶油蛋糕和冰激凌。他知道相玫年轻的时候很喜欢吃这些东西。
他毕竟是个生意人,把一切事情都当成买卖。他既然资助了奕祥去留洋,岂能白白的投资没有到任何回报?他不是个烂好人。
相玫陪着肇源说着闲话,挖掘着旁边公馆里的隐私,比如谁家的公馆买亏了,谁家的少奶奶新添了少爷等琐事。
临近傍晚的时候,肇源和相玫吃过晚饭。相玫给狄家打了个电话,告诉陈妈她要晚些回去。
肇源故意告诉相玫,那可是一笔很大的生意!按照他对那几个老友的了解,只要他们能喝的兴高采烈的,生意的事情就有希望了。说完,他拍了拍相玫的肩膀。
相玫默默的沉思着。她决定,豁出去了。
那晚,她陪着生意人们喝的很开心。有人提议要她去台上献唱几曲。肇源看着相玫,眸光里是满满的期待。
相玫不想让肇源失望,便上台献唱了好几曲。那些生意人们又提议轮流和她跳华尔兹。她也依依的陪着客人们跳了华尔兹。
肇源的生意谈成了。他送相玫回去的时候,相玫醉醺醺的仰躺在后车座上。
当然,她的红光满面是酒水催的,不是发自心底的欢喜。
她觉得,她像回到了以前的小时光里,不由得微微的叹息一声,侧过脸,转向车窗外。
车窗外是霓虹灯的粲然交织的光芒,嘶叫着,呐喊着,热烈着。
肇源看着相玫醉酒时的凄凄神情,安抚道:“你是大功臣。我不会亏待你的。”
相玫道:“你资助了奕祥留洋的用,我替你做成了一大笔生意。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肇源尴尬的道:“我们都已经是老相识了。你竟然还算得这么清楚。什么欠不欠的呢?”
相玫对着肇源打了个酒嗝,一股子酒的气息扑到了肇源的脸上,冷笑道:“我们既然是老相识了,我岂能猜不透你的心思?你是个生意人,岂能做亏本的买卖?”
肇源听相玫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有些尴尬,可嘴上却倔强着,道:“你想多了!哪里有这么的冷血?”
相玫瞪着肇源,道:“你总喜环狡辩。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毛病根本改不掉。”
肇源觉得相玫的眸光锐利如钉,逼出了一股子的冷,不由得笑道:“你真是喝多了。”
相玫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里饱含着对他的嘲讽,当然也饱含着对她自己的嘲讽。
肇源点燃了一只香烟。烟头上聚着橙红的火焰,一亮一暗的闪烁着,像灯塔闪烁的光。
相玫觉得自己像一只即将老朽的渔船,被灯塔上的光吸引着,一个劲儿的往前走,朝向他的施舍,垂怜……从年轻到现在,一直还不完的孽债!
那晚,肇源把相玫送回狄家的时候,雁翎正好在小客厅里辅导小贝功课。
肇源一眼看到了雁翎,紧赶着笑道:“过年的时候没看到你。一直想请你去公馆里坐一坐呢。”
雁翎只好客气了几句,心里却厌恶眼前的这厮。相玫醉醺醺的坐在沙发上,一叠声的要陈妈倒茶来。
雁翎情知相玫是被人灌醉了,自然疑心到肇源的身上。
肇源觉得有些下不来台,紧赶着摸出钱夹子,递给小贝一叠压岁钱,笑道:“过年的时候没见到你,这会儿,我补上吧。”
小贝不搭理肇源。肇源硬把钱塞到了小贝的手里。小贝硬生生的捏着钱,一声不吭的上楼了。雁翎趁机也跟了上去。俩人急促的脚步声引得木楼梯一阵吱呀乱响。
陈妈端来了两杯热腾腾的茶水。她冷眼打量着相玫的醉酒,早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肇源又赏了陈妈。陈妈喜笑颜开,说了一大堆客套话,可心里照旧瞧不起肇源。
相玫觉得头疼,喝了几口茶水,便对肇源一摆手,随即便上楼了。
肇源灰溜溜的出了狄家的门,要司机送他回公馆里。
一路上,他早都忘了他在狄家遭遇的窘迫。他的心里盘算着他赚到的那笔大生意。那笔大生意的利润足以支付十倍的留学用。他赔出去的,连本带利的赚回来了。相玫实在可怜。
相玫回房后,看到房里是空着的。利俊不知道去哪里了。
相玫叫来了陈妈。陈妈告诉她,利俊出去玩了,随着先前的几个老朋友们喝酒去了。
相玫冷笑道:“他的那些朋友不都是狐朋狗友们。有几个正经货色。我这就睡了。”
陈妈觉得她的话一语双关,情知她的心里恨着佟肇源。
陈妈安慰了几句,伺候着相玫睡下了。
她路过雁翎房间的时候,看到雁翎正在叠衣服。她把春天穿的衣物都从衣柜里拿出来了,一件一件的叠着。
陈妈敲了敲门,笑道:“小姐,太太喝醉了,现在已经睡下了。”
雁翎道:“肯定是被佟肇源灌醉的。”
陈妈道:“佟肇源真是!非要把太太灌醉。那么大岁数的人了,竟然不知好歹。”
雁翎看了一眼陈妈,道:“他毕竟资助了奕祥留学的用。”
陈妈叹息道:“真是遭罪。”说着,便出了门。
雁翎继续叠着衣服,又见陈妈端着一碗夜宵进来了。雁翎笑道:“我正想夜宵吃呢。”
陈妈道:“我早就预备好了,等着太太回来一起用。谁知太太喝醉了。”说完,便放下碗出去了。
雁翎吃完夜宵,亲自把碗送到了厨房里。她向锅里瞅了一眼,发觉还剩好些莲子汤。她冷笑几声,觉得陈妈肯定经常揩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