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玫情知自己理亏,一溜烟跑了。肇源嘴里的道理即便是道理,也没有必要说下去了。
相玫没有直接回到狄家。她去了集市里散心。虽然不打算买什么东西,不过便是散一散心里的愤懑罢了。她回思往事,觉得真不应该多事。当时要是不下肇源的玉佩,她岂能鬼迷心窍的准备撮合雁翎和安迪。再加上利俊的糊涂想头,愈发的让她的心里中邪了。
即便现在后悔,可也无可奈何。由着安迪唱独角戏吧。等折腾够了,他定会死心塌地了。不过便是时间的问题。有的是时间!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男子曾单相思,添上佟安迪一个,实在算不得什么!
相玫用这样的念想安慰自己。她正好路过一家水产宝号,听到里面传来了女人的一声喊,随即便有一只水盆滴溜溜的砸了出来,正好砸在相玫的小腿肚子上。
相玫疼的哎呦了一声,随即蹲下身,用手揉搓着小腿肚子。
水产铺子的门上垂着半道蜡染布帘,垂着凌乱缠结的流苏。隔着那半道蜡染布帘,只能瞅见里面有男女俩人的两双腿。可男女俩人吵闹的声音却毫不保留的钻了出来。
女人嚷道:“你趁早死心吧。我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偏偏要喜欢我呢?”
男人祈求道:“你在我这里养病这些天,你难道还看不透我的心?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
女人哭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我要是被荐头行的杂种打死了,我这辈子的故事就彻底的完了!我的故事完了,哪还有往后的烦恼!”
男人咬牙切齿的道:“那你现在就去死吧。没人拦着你!你撞死摔死吊死悉听尊便!可我告诉你,你即便死了,这辈子的故事完了,你下辈子也别想着能给有钱人当姨太太!”
女人啜泣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给有钱人当姨太太?”
男人冷笑道:“你时常做夜梦,一叠声嚷着梦话!你心里的念想变成了夜梦,缠着你,让你不死不活的!”
女人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即便一心一意的当姨太太,和你这个外人什么相干呢?”
男人劝道:“你为什么鬼迷心窍的一心要做姨太太呢?你就这么没出息?你要是嫁给我,我岂能亏待你?我们靠着血汗,难道过不上像样的日子?这水产行难道养不起你?伺候不起你鸡鸭鱼肉?伺候不起你绫罗绸缎的衣服?伺候不起你逛戏园子逛百货大楼?伺候不起你金的银的玉的?”
女人哽咽着,声音渐弱。男人也不再吭声。那半道蜡染布帘子里只有沉默。
相玫站起身,一把撩开那半道蜡染布帘子,眼瞅着里面的一男一女,嚷道:“刚才谁丢的那只水盆?正好蹭到我的小腿肚子上了,磕红了!”
玉龙紧赶着上前点头哈腰的道歉,看了一眼身后的倪月,道:“都是我的过错。太太,我会给你赔医药的。另外,我送你一盆海鲜吧。由着你挑吧!”
相玫听闻,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掏钱啊!”说完,便朝玉龙摊开手掌。
玉龙从身上摸出票子,送到了相玫摊开的手掌里。相玫一把捏紧票子,嘟囔道:“算便宜你了!”说完,便走到红绿相间的水盆前,吆喝着要螃蟹海螺大虾扇贝……反正被她讹上了,岂能善罢甘休?
玉龙认栽了,由着相玫的性子搜刮一番。今儿的生意算是血本无归了。相玫招呼着看热闹的洋车夫,要他帮衬着把两大袋子的海鲜送到车里。临走前,她打量了倪月一眼,觉得倪月真是傻,放着现成的老板娘不做,竟然盼着能当姨太太。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倪月眼瞅着玉龙赔了今日的本钱,心里五味陈杂。她在玉龙这里养病多日,每日家被玉龙当祖宗一样的伺候着。今儿,她觉得伤势好多了,便吵嚷着要离开玉龙的水产行。玉龙问她去哪里,她说听天由命!玉龙岂能不来气?
他当初好歹把倪月救回来,央着隔壁老中医祖孙两代给她看诊敷药,又三茶六饭的伺候她这些天,她竟然撂下一句话要听天由命!玉龙的脸往哪里搁?他的心思岂不是白了?
倪月情知玉龙是个实心人,可她的心里毕竟存着姨太太梦。
她岂能不知给有钱人做姨太太的艰难?
她的心里憋着一口气,实在是因为忍辱负重。苏家大太太和梦锦的刁难,许厚德的不屑,荐头行老板的毒打,这些旧事凌厉如锋,峰尖涂着毒药,让倪月的心死掉了,烂掉了。现在,她的胸膛里生出了铁石心肠。她铁定心肠要出人头地,哪怕让她心满意足之后登时殒命,她也会感激涕零!
这会儿,她发泄完心里憋屈着的旧恨,哭够了,觉得身体像一只泄气的布偶,软踏踏的。
她本来就觉得自己仿佛一只布偶……这会儿,只不过泄气罢了。
玉龙蹲在地上沮丧了一会儿,却又立即打起神。他走到瘫坐在地的倪月身前,蹲下身,劝慰道:“你可千万别错了主意!我这个好人至今未娶!”
倪月的目光惘惘,半张着嘴,舌头颤着,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眼前有兰眉齐的影子依依滑过。轻飘飘的旧时光里,兰眉齐的影子娉婷的走远,渐变模糊,淡雅的茉莉香水味儿也轻飘飘了。她曾经顶礼膜拜过的老前辈……只是一撇苍凉。
倪月被玉龙搀扶了起来。她对着苍苍莽莽的影子做了一个苍凉的手势……缓缓的一挥翘着兰花的手……
她决定嫁给玉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