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纤额头上的热汗被过往的阴风拂扫干净。她觉得脊背上一阵发凉,随即又一阵发麻,便情不自禁的掩上屋门,反锁,心事重重的回至书桌前。
奇怪,她方才分明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那阵脚步并不匆忙,不可能一下子就消逝了。而且,那阵脚步声并不是向旁侧的楼梯处走去,而是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蝶纤试着再次聚会神的埋首于厚重的讲义,脑子里却莫名其妙的生出某个念头。
她曾听楠一说起过,这座宿舍楼原先是女工宿舍楼。
很多年前,具体在哪一年实在记不清楚了。这座楼里的一位女工半夜在盥洗室里上吊自杀了,死因不明,到现在都是一桩迷案。
从那以后,这座楼里又接二连三的死了几个女工,她们不是得急病而死,就是为情自尽。总之,她们的死都很离奇,诡异,像是被某种浓重的怨念召唤,诅咒。
女工们个个胆战心惊,甚至制造各种离奇的谣言,最后惊动了厂里的高层领导们。
在经过一系列的讨论后,高层决定,将男工宿舍楼和女工宿舍楼调换。于是,这座楼便变成了男工宿舍楼。而盥洗室和卫生间也被重新改造过。
想到这里,蝶纤的头皮一阵发麻,隐隐绰绰的,觉得肩头似乎正聚着一团冷气,许久不散。
她下意识的耸了耸肩膀,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干涩的微咳。
门外,似乎又想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蝶纤撂下钢笔,回头看了房门一眼。就在那一刹,屋里瞬间变得一片晦暗。
停电了,偏偏在这时候!
蝶纤呆坐在木椅上,一动也不动,静静的听着门外传来的那阵轻柔的脚步声。
奇怪,门外分明什么动静都没有!
蝶纤的胃里一阵痉挛,随即便翻江倒海的闹腾了起来。晚饭的时候,她吃了几只秋梨,又喝了一瓶汽水,现在胃里很不舒服,需要立即方便。
蝶纤忍了忍,却实在忍不住,只好起身穿衣,从抽屉里摸出手电筒,在晦暗的光线里挖出了一条粲然的隧道。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估计男工们都睡熟了。蝶纤还是不放心,索性戴上了楠一的厚棉线帽子,穿上他的男式大衣,打开门,仗着胆子朝外面望了望,随即便用手电筒照着,锁好门,蹑手蹑脚的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晦暗幽深的走廊被那簇粲然的光线暂时切开了一道,蝶纤垂下头,盯紧自己的脚尖,匆忙的来至卫生间门口。
卫生间里无人。
蝶纤特地用手电筒照了照屋顶横行的水管子,看了又看,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时,她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泛滥。实在忍不住,她咬紧牙关的冲进卫生间。
待她方便后,正准备离开卫生间,却被一个黝黑的身影逼停在了门口。
她刚要喊叫,却被那人紧密的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卫生间的门被掩上了,那个黑黝黝的身影靠在门上,一把拉下了那只黑墨镜。
“怎么是你!你要吓死我啊!”蝶纤低声喊道,随即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楠一也噗嗤一声笑了,道:“我不放心你,抽空回来看一看!我见你蹑手蹑脚的往这里走,我就在后面悄悄的跟着!”
蝶纤白了楠一一眼,鼻子里喷出一股子气,作势要打,却被楠一捏住了拳头。
“赶快回去吧!”楠一催促道,随即夺过手电,在前面照着里,引着蝶纤往屋里走。
俩人一前一后的从楼梯口走过,却都没有发现藏在拐弯处的一个浑身煞白的影子。
二人进屋,随即锁死屋门。
“哎!这楼里闹鬼!”蝶纤迫不及待的嚷嚷道,随即便把晚上经历的离奇之事诉说了一遍。
“哪来的鬼!你肯定听错了!再说了,这座楼里现在都住的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任凭什么邪气,不早都被镇住了!”楠一劝慰道,随即又叮咛了几句,便转身出门了。
蝶纤无奈的锁好屋门,靠着屋门发了半晌的呆。
楠一的手里虽然捏着手电,可毕竟有些惧怕停电时楼里的静谧,索性吹着口哨,算是为自己壮胆。
他下了楼,瞥了一眼房门紧闭鼾声如雷的传达室,自顾自的从楼门里出去了,压根就没看到躲在大厅宣传栏后面的那个白影子。
蝶纤做了一晚上的乱梦,梦见自己被困在了卫生间里,头顶上传来一阵阵的啜泣声和召唤声。
待到她从梦魇中醒来,早已是晨光粲然。
她一骨碌爬起身,拉开窗帘,推开木窗,大口的呼吸着晨间凉爽中带着些许甜丝丝味道的空气。
女工们又都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的上工了。
蝶纤羡慕了一会儿,不由得嘟囔道:“哼!有什么了不起!我蝶纤将来也能挣钱!比你们还要挣得多!等我读完大学,当上工程师,领导你们!”
正在嘟囔着,楠一愁眉不展的回来了,手里拎着保温桶。
“怎么了?”蝶纤关切的问道,眼瞅着楠一的眸中清泪隐绰,脸上凝聚着一层无可掩饰的惶然和悲怆。
楠一把保温桶放到书桌上,一把捏住蝶纤的手,心急火燎的道:“不好了,我早上接到我爸打来的长途电话,说有要事要我回老家一趟!”
“出了什么事情?”蝶纤逼问道。
“我妈生病住院了!她的心脏一直不太好!前些天,因为和人犯口角,情绪激动,晕倒了!”楠一匆忙说毕,便胡乱的拾起衣物。
“你先别急!”蝶纤劝慰着,却又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安慰的话,只好默默的为楠一拾好了衣物。
“我跟长里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这段时间,学云每天给你送饭!你小心点儿!没事儿别出去,安心复习功课!对了,记得吃午饭!”楠一交代完毕,便拎起那只盛满衣物的背包,小跑着出门而出。
“你千万照顾好自己!”蝶纤喊道,眼瞅着那扇屋门被迅疾的甩上了。
她随即冲到窗前,眼瞅着楠一行色匆匆的背影消逝在远处凄迷的秋雾里。
宿舍楼前的那条通往厂区的笔直的马路上,布满了或黄或红的凋零叶,远看,犹如西洋某幅画作里用浓烈油描绘出的抽象的苍莽。
蝶纤的目光停在那些或红或黄的落叶上,任由心中萦绕的丝丝惘然和忐忑愈发的错综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