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要扶她的意思,随手翻着桌上的资料。
许柔只得自己磨磨蹭蹭站起来,在这个男人身上吃瘪太多次了,她感觉自己都有些魔怔了。现在要是能拿鞭子好好在他身上痛快一下,听他哭喊着讨饶,那就太爽了。
她陷在自己的暗黑幻想里,不可自拔。
荆念喊了她两次,都没什么反应。他抬手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上课了。
“如果比我晚到教室的话,平时分扣一分。”
卑鄙。
这会儿她彻底清醒了,从打印机里搬了刚才打出的资料,头也不回朝外面走。
擦身而过时,他凉凉开口:“刚才你偷听到的那些话……”
许柔脚步一顿,回头的时候换上璀璨笑容:“请您放心,我这人还挺健忘的。”
荆念低头看手机,头也没抬:“恩,是有点。”
许柔张开口,深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
不生气。
不值得生气。
不值得和变态生气。
效果甚微,愤懑如岩浆涌至火山口,即将濒临喷发状态。
许柔加快脚步,风驰电掣一般下到一楼,而后给董妍打电话。
响了一声对方很快接起:“我给你占好座了,妈的,今天情敌很多,我来晚了差点没位。”
周围是吵吵嚷嚷的环境音,看来是在阶梯教室没错。
许柔抱着文件,踢了一脚小径上的石子,语速极快:“请问要如何报复一个目中无人的禽兽?”
董妍的回答感觉更快:“让他爱上你,然后践踏他的心。”
许柔不敢想象画面,直接道:“换一种。”
董妍很快给出plan b:“让他上你,然后狠狠嘲笑他的x能力?”
“……再见。”许柔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交友不慎。
她赶到教室的时候10点还差3分钟,董妍很不开心地在后门边上冲她招手,等她过去的时候才压低嗓音道:“越来越夸张了,提早半小时来的,竟然只有犄角旮旯了。”
许柔左右张望了下,妹子们几乎全都是妆容精致的脸,再不济也是洗了头来的。要知道,能为一堂课洗头的女人,那绝壁是真爱。
她实在不能苟同衣冠禽兽的魅力值,转过头拧了下室友的脸:“以后咱俩就坐这了,听到没?”
“为什么呀?”董妍非常不喜欢这个建议,激动之下踢倒了虚靠在课桌侧边的长柄伞。
许柔无意一撇,吓掉半条命。
黑色暗纹的伞面,伞骨是极浅的金色,握柄处浅浅刻着特殊字母图腾。
这伞,太熟悉了。
她一把捏住董妍的手,呼吸慌乱又急促:“我不是叫你丢掉吗?你坑我呢?”
董妍把伞捡起来,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我查了牌子,要大几千呢,丢了多可惜。”
“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也敢要!”许柔伸手去夺,怎料对方早有防备,身子朝后一倒,险险避开。
那伞,因为她俩争抢的动作,横在了后门口。
僵持不下的时候,许柔最不想看到的人来了。
“两位同学。”他垂下眼,视线扫过那把伞,停顿了片刻。
“你们挡到我了。”语调依然波澜不惊。
可听在许柔耳朵里,这话和惊雷没什么区别。
她只觉头皮发麻,烫手山芋一样把伞火速丢给董妍,强装镇定道:“快收起来,你的伞挡到教授了。”
董妍就算再神经大条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立马把伞丢到课桌下,还用脚尖往里面送了送。
许柔低着头,手指穿梭过耳际发梢,一遍一遍地捋。这是她从小到大一紧张就会不自觉的小动作。
可他还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把资料往她们隔壁的空位上一放,抽出点名册来。
前边早早落座的人时不时回过头来,目光带著探究。
他勾了下唇:“站在讲台上的时候,没发现有这么多人,怎么眼下从后往前看,黑压压一大片。”
有调皮男生吹了声口哨:“教授,这只得怪你过分迷人呐。”
大家都笑起来。
荆念也跟着笑,他五官秀雅,本就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小一些,收起那股子阴狠桀骜后,书卷气自然也就彰显出来了。
全场都在用眼神意淫他,唯有许柔抓着笔,在本子上漫无目的乱涂乱画。
站在这里干嘛啊?还不快滚。她有些烦躁。
可他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册子上一共七十六位,现场却有一百三十四位同学。”荆念随手卷了下点名册,轻敲了下桌沿,语气散漫:“今天实战讨论,按照八人一组,每组十五分钟计算,也不知道我们这堂课要上到什么时候。”
董妍数学渣,求助隔壁:“要多久啊?”
许柔秒答:“两百五十一分钟。”
荆念扫她一眼,起身走到讲台处。他慢条斯理把袖口卷高,从盒子里拿了只粉笔,在黑板上缓缓写下讨论课题。
“在我写完这几个字之前,不在点到范畴内的同学还有机会走。”
“不然的话。”他写到一半,回过头,微微一笑:“我很乐意和诸位一起不吃不喝感受四个小时的商务谈判课。”
高,实在是高。
简直就是兵不血刃。
自动翻起的座椅声接连不断响起,伴随着脚步声,一大波人潮水一般朝外涌。
许柔本来趴在桌子上,再抬头的时候教室已经空了一半。
荆念写完最后一笔,掸了掸沾到袖口的粉笔灰,一点都不意外瞬间空寂许多的场面,淡淡道:“后面的人往前坐。”
许柔不得不起身,她还有些放不下那把伞,想捡起来塞到桌子里,又怕动作太大惹他起疑,只得作罢。
因为心里有鬼,她这堂课上得神思恍惚。
等到下课铃声姗姗来迟,董妍欢呼一声:“柔姐走起,生日大餐。”
“等会儿。”许柔看着前边收拾东西的年轻男人。
等他走了,她就去捡伞,然后销赃。
冥冥中不知是否有心电感应。
荆念抬起了头。
“许柔。”他说。
她站起来:“荆教授,我在的。”
荆念嗯了一声,手指点点讲桌:“过来看下,这玩意是你丢的吗?”
……是什么玩意儿?
许柔心脏猛地收缩了下,半是忐忑半是不安,她硬着头皮朝前走,也没踏上高出一截的讲台,就站在下边垫脚看。
桌面上一只银白碎钻耳坠,小巧精致。
她感觉血槽都空了,不敢看他的眼睛,下意识就否认:“不是我的。”
他是在哪儿捡到的?在别墅?还是在车里?
她咬着唇,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是那晚金丝笼里的小可怜。那一晚的记忆屈辱又可悲,她恨极了那帮物化女性的公子哥儿。
至于荆念,就算不是一丘之貉,可也脱不了干系。
她害怕再次落入陷阱,害怕再有未知的敌人对她图谋不轨……
“想什么呢?”他打断了她。
少女的眼眸里盛满浓重情绪,他皱起眉,有些不能理解她古怪的反映,“刚才在办公室不就你一人?不是你掉的还有谁?”
“啊?”许柔总算听清了他的话。
下意识摸上左边耳垂,仅剩的那一只耳坠竟然也不见了,看来是趴在桌子底下偷听时掉的。
她停滞两秒,瞬间理清思路,走到他身边拣起首饰,口气欣喜:“仔细瞧了瞧,还真是我的,谢谢教授,本来我都不知道丢了东西。”
荆念盯着她,漆黑的眼里瞧不出情绪。
许柔毫不畏惧:“还有什么事吗?”
他没接话,径自拿过教材走出教室。漫长的回廊,空无一人的楼梯,途径一间活动室时,大风没有征兆刮过,门顺着风被狠狠带上,发出巨响。
他倏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昨晚睡前陆衍发来了消息——
【你的车我派人修好了,副驾驶座椅下夜莺小姐还留了个小惊喜,那晚很激烈?】
本来是不想理会的。
他舔了下唇,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猜想。
笑容肆意又邪恶。
他回道:【发图,让我看看小惊喜。】
许柔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视线雾蒙蒙,可见范围内隐隐约约出现了大片金色,一开始她的意识还游离在外,直到被这光线打得睁不开眼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抬手挡一挡。
只是,指尖触碰到脸颊的刹那,她惊了。
触感冰凉的面具扣住她的上半张脸,磨砂感和宝石特有的质地令她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中世纪贵族们的假面舞会。
可若是舞会,为何她会躺在地上?
整个身子都轻飘飘,似漫步云端,带着诡异又莫名其妙的快感。幸好思路还算清晰,她仔细回忆了下,却只能拼凑出七零八落的画面——
热情邀约的室友,街头嬉笑打闹的身影,还有酒吧里忽明忽暗的镭射灯。
最后的记忆是她喝下了一杯不知谁递上的鸡尾酒。
她的逻辑一直都很好,推理能力自然也不差,只是这会儿悬在头顶的巨大吊灯实在令人分心,而这该死的面具透着金属的凉意,特意镂空抠出来的部位同她的眼眶完美无瑕地贴合在一起。
她半阖上眼,尝试着去掀掉面具,无奈它的边缘处叫人别出心裁地穿了几根丝带,同她脑后的长发编在一起,紧密缠绕,稍微一用力就扯得头皮生疼,根本卸不下来。
是谁在恶作剧?
许柔有些光火,强撑着坐起身,脚边立刻叮当作响。宝石锁链一头扣在白嫩嫩的脚踝处,至于另一头,则栓在了三指粗细的金属柱上。
不,不仅仅是金属柱。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数十根雕刻繁复的金色细柱沿着固定轨迹分布周围,间距不密不疏,在三米多高的琉璃吊灯处汇聚成一股,将她囚禁在这酷似鸟笼的空间里。
离她不远处的羊羔毛垫上,悬空挂了个秋千,怒放的红玫瑰自上而下,缀满了座椅两边的绳索。
她低下头,发觉昨夜的t恤牛仔裙被人换了,现在的装扮复古又妖娆,裹胸式的纯黑色礼服开叉到了大腿根,小腿肚和裸露的右侧肩膀上是大片彩绘,用了对比度极强的色差,透着诡异的美感。
真是疯了。
她拖着锁链,很快就在有限的空间里绕了一圈。越想越蹊跷,眼下这场景,可不就影射着王尔德的童话吗?
夜莺与玫瑰,献祭与爱情。
纤白手指紧攥着笼圈上的细金柱,她听着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的掌声和喧闹,想要呼救的念头在看到笼外罩着的红色丝绒遮光布后又打消了。
人在未知的恐惧面前,无非就是两种反应,要么无法控制地歇斯底里,要么逼着自己沉着应对,她迟疑半晌,擦掉额角的冷汗,抱着膝又坐回了毯上。
不同于笼中的静谧压抑,外头的氛围可是燃到了极致。此刻,陆家的私人别墅内,刻意营造的博眼球戏码让外头的纨绔公子哥们全炸了。
“老子服了。”沈璆一口饮尽杯中红酒,对着身边醉卧美人膝的俊美男人比了个大拇指,叹道:“要论玩花样,你陆少认第二,怕是没人敢抢头名了。”
“还行吧。”陆衍耷拉着眼皮,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吞下女伴剥好的葡萄后又顺势吮了一口对方的手指,惹得她咯咯直笑。
他们这伙人吧,生来就是衔着金汤勺的,手头上能挥霍的东西多了,就喜欢剑走偏锋找刺激。上个月沈璆刚包机去廖山弄了个死亡赛车,今天陆衍就直接搞了个暗黑.童话的拍卖会。
被拍卖的既非珠宝也非古董,却是活色生香的美人。
当两人高的透明水柜被推到众人眼前,大海澎湃的背景音乐一点一点响起后,水中的金发少女摆动着银色鱼尾,而后缓缓浮出水面,双手摆弄着贝壳项链,小舌缠绵又暧昧地绕唇舔了一周。
现场众人短暂地沉默了两秒,而后是连绵不绝的轻佻口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