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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让整个东四所陷入了阴霾。
玉录玳被一场伤寒夺走了呼吸, 自打入冬以来, 她的身体就有些不大好, 断断续续的老是发烧, 一直都没有见好。
但是谁也没有想过, 她会就这么去了。
顾诗情想着那么一个温柔腼腆的小女孩, 声音软软的, 奶声奶气的叫她额娘,喜欢漂亮的衣衫,喜欢香甜的点心, 就这么冷冰冰的躺着, 一动不动。
胤禛和她冷漠的坐在上首,宋氏跪在地上,嘤嘤的哭泣着:“妾身日日衣不解带, 候在边上精心伺候着,谁知道还是这么去了……”
素白的帕子,上面绣着春意盎然的花蝶图, 在眼角沾了沾, 悲悲戚戚的接着说道:“我的儿……”
顾诗情冷眼瞧着, 宋氏今日里这一身瞧着素淡,其实都恰到好处,都说要想俏,一身孝,此话不假。
松手脱下素日里艳丽的衣装, 铅华洗尽,这样弯着白皙修长的脖颈,嘤嘤的哭泣着,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意味。
让她想到了一个人——怜笙。
闭了闭眼,顾诗情懒得去看,这人让她恶心。
胤禛冷漠的瞧着宋氏的作态,顾诗情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他自然一眼就能看破。
见宋氏还借着玉录玳的事情,行勾引之事,当下忍无可忍,将手中的盖碗扔到宋氏身上,拍桌怒道:“毫无慈母之心,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宋氏捏着帕子的手一顿,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胤禛,一行清泪缓缓滴落下来,悲切的说道:“妾身心痛的无法自己,如何就没有慈母之心,妾身不认……”
她的心里也苦,玉录玳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十月怀胎,艰辛生下的,是她的骨血,她眼见的长这么大,一朝去了,这下子彻底没了依靠,她也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要是她有了弟弟,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宋氏这般想着,复又垂下眼眸,将射向福晋那怨毒的目光掩下,都怪这个毒妇,霸占着四爷不放,偏又摆出贤良的姿态来。
没有一点大妇的作风,丝毫不给这些妾室一点活路,作为大妇,就应该日日劝着爷们,多多的雨露均沾,后院里百花齐放才对。
为何就她一枝独秀。
宋氏纤白的手指,紧紧的捏着衣摆,恨恨的想着,不由自主的想到,前日里送进来的那个小荷包,只要放进福晋的膳食里,从此一了百了……
胤禛见她垂下头,还以为她有一点羞耻之心,到底刚失了孩子,一时行事不周,也是可以谅解的。
当下缓和神色,不那么冷淡的说道:“那你就给孩子抄一百部往生经吧。”
宋氏心想,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她也配,但面上还是哀戚的应道:“我可怜的玉录玳,妾身定日日诵经,让她下辈子投个好胎,还来做四爷的孩子……”
顾诗情蹙眉瞧着,总觉得玉录玳的死,与宋氏的不上心脱不了干系。
虽说不是自己的孩子,她都心痛的厉害,心里酸酸涨涨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哪像宋氏这样,精神清明,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每句话听着都不得劲,瞧着像是为玉录玳,可还不是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玉录玳没有上玉碟,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有小名大家混叫着,这一下子早夭,更是连个葬礼都没有。
她茫然的望着胤禛,轻声说道:“就这么没啦?”
胤禛也有些恍惚,进了里屋,眼圈红红的望着她,沉声道:“弘晖,可给爷看好了……”
“不行,苏培盛!”
“喳!”
“去采买几个丫头小子,放在庄子上养着,出府了正好给阿哥使唤。”
胤禛将弘晖紧紧的抱在怀里,大手托着他肉呼呼的屁股蛋,弘晖还睡得兴起,这么大动静也没有惊醒他。
胤禛深深的体会到,孩子是多么脆弱的生物,说生病就生病,天稍微冷一点,热一点,反复一下,换季这些,她们都顶不住。
更别提玉录玳生来体弱。
顾诗情静默的将父子俩揽入怀中,感受着胤禛微微的颤动,心里叹息一声,少年丧女,可不是令人悲痛。
胤禛带着鼻音的声音,忽而响起:“我们都要好好的。”
顾诗情抚摸着他光亮的脑门,安抚的说道:“好,小时候听过一个戏文,说是相约到百年,那个九十七岁走,奈何桥上等三年。”
胤禛闷闷的“嗯”了一声。
“玉录玳是个好孩子,下辈子定是能投个好胎,说不得现在是回到天上做仙子呢……”
顾诗情也挺喜欢那孩子的,要说恨的乌鸡眼似得,那没有,她一向拿那几个孩子,当继子继女来看。
古代确实等级分明,妻妾制度很严格,可放到现代,也不是人人都是头婚,前面的孩子,谁又下得去手弄死。
网上那些家暴的,都被网友谴责,那些家暴的之所以能成为新闻,不就是因为少吗?
况且胤禛也不是一个重欲的人,她到这里算起来也有一年了,也不过宠幸了一次怜笙,顾诗情的眼中闪过阴霾,当时不觉得,这会儿子想起来,总想将他的孽根给狠狠洗一洗。
可是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顾诗情闭上眼,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的理一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了。
这个年,注定是一个充满阴霾的年。
两个主子都不高兴,底下的宫女太监,也不敢露出喜色来。
胤禛在的时候,德妃对她很是和蔼,拉着她的手,谆谆的嘱咐道:“孩子去了,都伤心,可是生老病死是最无奈的事情,你们要看开些。”
说着打趣的瞧了一眼胤禛,温声道:“你们抓紧时间,再要一个,说不得就是这孩子投过来了呢。”
顾诗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就势坐在德妃边上,亲亲热热的说着话。
“可不是呢,她一个小辈,额娘就别伤心了,瞧瞧您,这几日定是没有睡好,眼下青黑的厉害。”
说着担忧的拉着德妃的手,柔声道:“额娘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玉录玳在看着呢。”
德妃瞬间觉得脊背一凉,不自在的说道:“知道了……”
说着面向胤禛,红着眼眶,声音哽咽:“我可怜的儿……”
将一副慈母心,明明白白的摆在康熙面前。
康熙见此,上前扶起行礼的几人,拍拍胤禛的肩膀,难得夸赞几句。
顾诗情和胤禛趁机退下,走到房门口,听到里面影影绰绰的声音传来:“妾身心疼的厉害,想到我们的小六……”
再就是威严的男声,难得充满了温柔,柔声的安慰着。
顾诗情回头望了一眼,灿烂的日光笼罩着整个大殿,然而大殿里面,仍然是黑茫茫一片,让人望而生畏。
胤禛轻轻的扯了一下她的马蹄袖,轻声道:“走了。”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胤禛的脚步,看的出来,他的心情也不平静,他的孩子没了,可是一个又一个,都想借着这孩子上位。
最让人难堪的是,包括孩子的亲奶奶。
胤禛紧紧的攥着顾诗情的手,似乎是从中能汲取无限的能量。
叹息一声,回握住那只大手,在狂风呼啸中,相依相偎的回了东四所。
刚刚进了内院,就见宋氏头上插着银簪,上面镶着米粒大的珍珠,神容哀戚的望着花园一角。
见两人进来,怔怔的说道:“玉录玳最爱在这里玩了……”
说着将厚厚一沓往生经抱在怀里,就像是曾经抱着孩子的模样。
胤禛气急,疾步走到宋氏面前,大手高高的扬起,眼见就要落在宋氏白皙的小脸上。
顾诗情连忙上前,急声道:“四爷!”
你打了宋氏,被德妃知道了,与打德妃有何不同。
做的一样的事情。
胤禛知道她未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当下摔手离去,冷冷的说道:“宋氏位卑,屡次顶撞主子,念在你痛失爱子,且闭门思过去吧。”
宋氏怔怔的跪倒,她听到自己无比绝望的声音响起。
“是。”
她有些茫然的望着相携而去的两人,心里怎么也不明白,福晋最近到底给四爷灌了什么**汤,让他这般心中眼中,唯有福晋一人。
摸着袖筒里的小荷包,宋氏惨笑一声,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回到内室,胤禛还是很气怒,大手攥成一个拳头,恨恨的捶桌,望向顾诗情的表情,有些迷茫和无奈。
玉录玳的死,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时不时就有人来拔一下,挑一下,又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开。
顾诗情无奈,该劝的她都劝了,这只能他自己走出来。
正想着,多多驮着崽崽进来了,两只小动物现在建立起革命友谊,向来形影不离。
崽崽聪慧非凡,见到两人不开心,双爪合并,做出作揖的动作,还一蹦一蹦的,试图哄两人开心。
多多就是个吃闲饭的,模仿崽崽的小动作,还学不像,一歪一歪的,瞧着笨拙的很。
反倒让胤禛心情好转,将它一把抱入怀里,垂下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一个个白当人了,还不如狗。”
新年的热闹就像是昙花一现,眨眼间就冷清下来。
东四所格外萧索,一场大雪下来,似乎连空气都结冰了。
胤禛这月余过罢,基本都没有笑过,整日里冷冷清清,似乎玉录玳的死,带走了他最后的一点烟火气。
顾诗情是有些纳闷的,要说伤心,她是理解的,可是在玉录玳之前,还有一个怜笙,还有无缘得见天日的小阿哥。
丝毫不见胤禛有丁点的痛苦,她甚至觉得,听到怜笙母子双亡的时候,他的唇角是带笑的,有那么一丝愉悦。
顾诗情对他有了一丝恐惧,那是她的枕边人,你侬我侬的相处过,他的心中竟如此无情吗?
前院书房。
苏培盛恭敬的肃立在一旁,瞧着胤禛唇角带着冰冷的笑容,玩味的看着手中的画像。
“都说这孩子像爷。”
苏培盛的头垂的更低了,他有些拿捏不住主子的想法,怜笙母子,是他亲自安排人下的手,他当时是震惊的,这孩子为何如此不得主子的心。
望着桌上福晋送来的暖汤,心里有一丝明悟,难道是怕福晋伤心吗?
胤禛将手中的宣纸缓缓的靠近灯台,袅袅一股青烟升起,明灭不定的火焰,吞噬了孩子俊秀的面容。
“下辈子投个好胎,找好自家的路,别走错道。”
温和的音调,被胤禛一字一句说来,平添了几分阴森。
太子那日里来,见到了正妖妖娆娆勾搭他的怜笙,颇为玩味的告诉他,这女人,是他的人。
在他眼皮子底下通奸也就算了,还弄出个孩子,打量他真是好性不成。
毓庆宫。
太子阴晴不定的坐在上首,阴狠的问道:“可查清楚了?”
底下跪着一个面容平凡的小太监,垂着头,声音哆嗦的说道:“奴才查清楚了,一切都没有问题。”
“啪!”
盖碗被重重的摔在桌上,太子冷哼一声,沉声道:“爷的小阿哥,就这么没了?”
小太监爬伏在地,语带哭腔,抖索的更厉害了。
“回太子爷的话,经手的人,能查的都查了,那太医也是我们的人,说是母体身子弱,承受不来才早产的。”
“一个月了,就给我这么一个结果!”
太子猛然转了几圈,抬头望向东四所的方向,叹息着的说道:“可惜了。”
正院里,顾诗情正拉着弘晖的手,一步一个脚印的学走路。
一直都没敢让弘晖挨地,谁知道前两天突然自己站起来走了两步,把顾诗情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