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再想想,也真是讽刺,这个时代什么都变了,传统都不再传统,唯独争产时的吃相永远不过时。
大姑的假情假意,叁姑的胆小怕事,都逃不过一个贪字。
莫佳青看一看,又更讽刺地发觉,原来讨人厌的二姑才最是真性情。
姑姑们走后,爸妈回了家,就在阿嬷家对面的一条街。看他们的样子,并不打算整理这一片狼藉,看看还有哪些被遗留又不值钱的遗物。
留下来的人只有莫佳青,看护在丧礼结束后就被急忙接走。
午后的阳光照进阿嬷房间里,老旧电风轰隆隆地转,仍散不去夏日的闷热。莫佳青在屋内四处走了走,一时之间,她对这个从小走到大的地方感到陌生。
或许是少了坐在这里的阿嬷,阿嬷看电视的声音,还有她不时传来的笑声。
莫佳青闭上眼睛,接着一笑。
阿嬷的味道还是在的。有点陈旧,有点独特,还有点后来的中药味,却又不禁想,这个味道能存留多久?
再睁开双眼,一个眼熟的糖果罐映入眼帘,满满的,像是许久都不曾动过。
糖罐旁边是一个被打开一半,丢弃在书桌上的盒子。
莫佳青上前仔细一看,是个緻的雕花木盒。她不懂木头,但光雕功就看起来很是昂贵,也有年代感,拿去变卖应能换到不少。
她一面暗笑姑姑们有眼不识明珠,一面拿开半掩的盒盖,里面装着一本厚厚的牛皮笔记本,一个写着"parker"的长盒,以及一个开着,猜是装戒指的暗红色戒盒。
不用想也知道,戒指已经被拿走。
莫佳青先打开那盒"parker",发现里面是一只钢笔,黑色的笔身,金色的缐条,造型像一颗超长形的子弹。
她看了看,没有特别之处,便又放了回去,拿起那本更吸引她好奇的牛皮笔记本。
刚拿起,夹在里面的东西就掉了出来。
一张照片正面朝上地落在地版,黑白照,上面有一男一女,牵着手,微笑看向镜头。
男人莫佳青没见过,女人也不是阿嬷,所以更没见过。
她眉头蹙了蹙,看不过叁秒,她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袭来。她好奇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谁,又怎么会在阿嬷的盒子里。
又看了会,她还是不认识。
想着,她捡起随照片一起掉落的叁封信封袋,打开其中一封,薄薄的信已经发黄,字迹似乎沾染上什么,斑驳难辩,除去称唿"秋容与小谢"与信尾的祝福,她实在认不出究竟写了什么。
第二叁封的信更是什么也瞧不出来,莫佳青是越看越不明白了,这信的主人同一人吗?一下秋容与小谢,一下林,而阿嬷姓的又是宋。
重重谜团,加上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再拿起那本牛皮笔记,轻轻地翻开。
比起前两封的信纸,这本页面虽有些泛黄,却保存的不错。上面的字迹也与信不同,信上刚劲风骨,日记娟秀灵动,似是一男一女。
莫佳青随意翻动几页,察觉出这是一本日记,且来自于很是遥远的年代。
暗压住心底的惊讶,她开始无声地逐字唸道。
‘’初入大学,心情甚是微妙。
不是期待,也不如天气那样闷热。
依然是李叔送的我上学,下车不忘重复一次母亲的叮咛。真是啰唆。
那是李叔的职责,但我希望换个人,不要李叔,那么啰唆也许能悦耳些。
学校还是学校,一成不变的教室和吵杂。他们忙着讨论第一堂课的教书先生。
一个叫朱静的女孩是我今日交到的第一位同学,热情大方的南方女孩,像极了从北方来的。
她对着我说起教书先生。
我对老师是谁不太看重,也无兴趣。下一刻,我便明白为何这么多人讨论。
上课时,神走着走着,就失了,到此刻我仍能感受到一颗心跳得快。
真是奇异,我未曾有这样的感觉。
我以为,教书先生都是老的。
此时此刻,我写下你的名字,温如生。
学校有你这个人物,不外乎人人都要心神荡漾。
民国叁十六年九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