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鸣夏几家人凑在一块,觥筹交错,吃喝玩乐了一个下午,鸣夏这一辈的小孩大多开朗,又多是有眼力色的,看得出鸣夏父亲对那个小女孩的重视,都主动夹菜给她,又引她聊天,果然在大家的带动下,小女孩也渐渐愿意说话,到快结束的时候,她已经跟舅舅家几个小女孩颇为亲近了,父亲虽喝得醉醺醺的,几分注意力却是放在小女孩身上,看到大家相处得融洽,暗地里颇为满意,於是喝得越发尽兴了。
待到日落西山时分,鸣夏只能扶着父亲,软歪歪地撑着他回到家里,等母子两替他换了衣服,擦乾净身子,喂了解酒茶,他还嘟囔着继续。
母亲被气乐了,替他盖上被子,关上灯,又给小女孩在鸣夏隔壁收拾好房间,照顾她睡下时,已经将近九点钟了。
鸣夏也没得空,在旁边帮忙,等洗完澡。他才有空坐下,对着正在擦拭头发的母亲说:「妈,小琪真就这样在我们家住下了?」说完他又有些吞吐地问:「那个,她,她不会是我亲妹妹吧,老爸,老爸他……」
还没好意思问完,他脑壳就被老妈狠狠敲了一下:「小小年纪脑子里想什麽呢,今天看你一直端详小琪,就知道你心思转着什麽。」说完母亲顿了下,才叹息道:「你爸真要带个女儿回来,你妈会让你爸进门麽?小琪是你爸司机的女儿,你也知道,你爸生意越做越大,难免会惹人眼红,南方那地方向来又比较乱。前几个月居然有人丧心病狂,买凶要给你爸个教训,得亏司机在身边,替你爸挡了几刀,却是伤了要害,来不及抢救就没了。小琪是他女儿,她爸本来就是孤儿,还是你爸张罗给娶妻生子的,谁知小琪妈妈连夜卖了房子,把小琪丢你爸那儿,不知跑哪儿去了,都是苦命人啊。你爸可能有些心灰意冷,乾脆把生意都转给其他夥伴,等抓到凶手後才带着小琪回来,怎麽说小琪他爸都是救命恩人。当时不是怕影响你学习麽,也没跟你说。」
听完母亲叙述,鸣夏才知道原来还有这茬,顿时觉得小琪愈发可怜起来,正胡思乱想中,母亲又说:「以後要把小琪当做你亲妹妹来疼,不许欺负她,知道不?」说完又敲了下他脑壳。
鸣夏龇着牙,不满地说:「妈,我咋会是那样的人。」
父亲归家的那一夜,鸣夏睡得无比安稳,第二天起来时神清气爽。尤其是多了小琪後,家里也热闹多了,整个暑假期间,鸣夏带着她进山抓些野鸡野兔,有时下河摸鱼抓虾。
这些都是小琪在城里不曾接触过的新奇事物,鸣夏父母又疼惜小琪,真的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照顾,渐渐地小琪与家人间的疏离感消散不见,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在乡里她还多了几个小夥伴,没事就在各家串门,一群小姑娘经常嘀嘀咕咕的凑在一块。
父亲归家後修整了一段时间,又开始张罗着开间茶铺,他在乡中心地段买下三栋装修好的楼房,按自己的想法捣鼓一阵後就开张了,剪彩时还找了锣鼓队助阵,县里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上门祝贺。
说是卖茶,其实也就是他养老的地方,古典雅致的茶庄里,他每日没事就是跟一帮朋友品茶闲聊,一个人时就拉着二胡,过得逍遥自在。鸣夏没事就过去茶庄里听大人们谈天论地,这也算是增长见闻的一种方法。
这天中午,父亲跑去县里赴宴,只剩大伯跟他的狐朋狗友在茶庄里打牌,一群人抽着烟,乌烟瘴气的,鸣夏把头伸进来看一眼,头一缩就要走,被叼着烟嘴的大伯看到,嚷道:「哎呦,小鸣夏别跑啊,刚好替大伯跑跑腿。」
鸣夏只好呵呵一笑:「大伯您说,要我做啥?」
大伯盯着牌面,烟嘴一抖一歪地说道:「刚好我烟抽完了,你到大伯家二楼的桃木柜里拿包烟,记住啊,就在我房里的角落边。」
鸣夏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下,踩起单车往回赶。
一路上,厚黑的云层似要崩塌于眼前,路道两侧的槐柳一片沉寂,鸣夏感觉心头有点烦躁,就加快踩车的节奏。
到了大伯家,鸣夏敲敲门,没人应答,就伸手到门前的八角灯缝隙里抽出一把钥匙,开门径直而入。屋里静悄悄的,大婶带着她孩子不知跑哪儿去了。
鸣夏到了二楼,有些愣神,一整排五间房,他忘了问第几间,又懒得跑回去,直接从第一间探起。
大伯家的装修都是他从港台电影里学来的,房子整体外观学了鸣夏他家的几分典雅,内里却是那种暴发户气息,跟鸣夏家的自然大气差多了,不过大伯反而喜欢自家那种金碧辉煌的感觉,反正他弟弟有的是钱。
推开第一间,好吧,一堆校服,他家小孩的。第二间是茶室,第三间是健身室。到了第四间,一张硕大的双人床摆在正中,左边是衣柜,右边却是一排高大的书架,上边摆满了书。
角落里果然有张桃木柜,鸣夏抽开柜子,拿出烟包好,刚要出去,眼角余光却瞄到书架角落里有本中华书局版的《孽海花》,他咧咧嘴,大伯不学无术,挑书的眼光倒是不错,就不知这是哪位高人替他指点的。
逡巡过一排崭新的书,鸣夏抽出那本《孽海花》,刚要翻开扉页,从中哗啦地掉落张纸片样的东西,鸣夏俯身拈起它,不经意一看,这一眼,直让他浑身血液上涌,嘴角哆嗦,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僵硬在那儿,恰在此时,窗外「轰隆」一声,一道紫青的闪电划破长空,随之哗啦啦地,豆大的雨点瓢泼在透明玻璃上,沉闷了整个七月的雨,终究还是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