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公子掸了掸烟灰,语气很慢,好像在一边回忆一边措辞,“孟老虎当初在孟家不受待见,只有一个堂姐跟他感情还不错。所以他堂姐和凌家说亲的时候,他也跟了过来,就在龙三爷手底下做事。孟老虎在龙三爷手下的时候,是一员猛将,几次三番救过龙三爷。最后在龙三爷铲除凌裕丰的时候,他出了大力,而且受了重伤,算是立过大功。这件事当时凌家的老部下都知道的,所以后来他离开南都,带着自己的几个人去了罗县,是龙三爷默许的。”
我还是有些疑惑,“受重伤,多重的伤?”
程公子想了想,说道:“凌裕丰是孟老虎亲手结果的,当时凌裕丰引爆了炸药,孟老虎被人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血肉翻飞的,整张脸都看不出模样来。而且,我后来派了舞女去试探过,孟老虎在床上的能力也受到了影响,虽然不是完全不能睡女人,但肯定是不能传宗接代了。”
这个解释应该是合情合理的。当年孟老虎的女人虽然多,但他其实对哪个也没有爱。应该说,他对女人更多的是一种变态的虐,从某种变态的爱抚和虐打中享受心理上的满足感。他有过这么多女人,可这么多年来也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哪个女人怀孕。所以没有几个女人能受得了他这样,杨恬恬是一个极少有的例外,只能说她手腕高,能哄得孟老虎开心罢。
我想起孟老虎脸上的那道刀疤,他从来没有试图掩饰过,尽管那道疤很丑陋,但他好像把它当成某种荣誉一般。
他说的不多,但我已经开始明白了。当年在凌家兄弟争权夺利的时候,孟老虎是当着众人的面立下汗马功劳的,所以得以平安退出凌家,在罗县偏安一隅。也正因为他当年的功劳,所以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即使他做得有些过火,龙三爷依然选择了不闻不问。
所以即使龙三爷曾经爱过季雨薇,但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他身边依然还有很多当年的老部下跟着,如果他为了一个已经离弃的女人而动了曾经为他出生入死的旧部下,难免会伤其他人的心。
也许他当初跟季雨薇之间还有什么误会,所以那阵子他和孟氏夫人的感情也还不错。在这种时候,孟老虎动了季雨薇,他堂姐难免不会吹枕边风,替孟老虎说好话。所以那个时候,龙三爷没有动过孟老虎。
而后来,季雨薇已经死了,再怎么做也没有补救的可能,即使龙三爷发觉孟氏夫人的阴谋,理解了当初的误会,可这些事是他和季雨薇之间的,另外一位主角已经不在了,他依然没有办法公之于众,只能把孟氏夫人偷偷地弄死算完。
直到很多年后,发现了我,知道了孟老虎做出的更过分的举动。我相信龙三爷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孟老虎动了杀意,可是,他不能亲自动手。即使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但孟老虎曾经的功劳依然刻在同僚的心里,不能抹杀。
而他赏我的那顿鞭子,我忽然恍然大悟。与其是在教训我,不如说是他在打给他的老部下看,表明歼灭孟老虎那件事不是他的意思。作为一个大佬,他需要摆出这样的一种姿态。尽管,在我借助程公子之力打回罗县的时候,他可能始终都知道,并且有能力干预,但他不动手,他去了外地,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爱过季雨薇,但季雨薇在他的生命里分量不够。或者说,已经死去的季雨薇早就没有办法跟他现在依然牢牢握在手里的权势和利益相提并论。他不是不想打击越来越猖狂的孟老虎,但他不能因为一个孟老虎而寒了其他追随他数十年的老部下的心。
我从茶几上的烟盒里也摸出一支烟,凑在他手里的烟上点燃,深深吸到肺里,再缓缓吐出来。
我觉得温暖的烟雾进入身体,似乎能让一颗冰凉的心觉得舒坦一点。
“龙三爷是不是一直觉得亏欠了孟老虎,所以,我受委屈也好,挨打也好,都是应该的,这是他笼络部下的工具。”
“当初季雨薇先认识了孟老虎。”程公子缓缓说道:“从她十六岁的那年开始,孟老虎就开始骚扰她,后来她认识了龙三爷。虽然从季雨薇的表现来看,她从来就没有对孟老虎动过心,但是在很多人眼里,还是觉得那是迟早的事。所以在他们看来,龙三爷是抢了孟老虎的女人。”
尘封的往事像一个狰狞的伤疤,我好奇底下到底是什么,于是费尽心思地揭开了。但揭开以后,我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些血淋淋的伤口。
我抽完一支烟,把烟蒂直接按在茶几上,然后问道:“程彦,如果我不是凌家的女儿,我只是孟遥,你是不会爱我的,对吗?”
他依旧在抽烟,一支一支地抽下去,仿佛那种吐纳已经成为一种永恒的状态。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可我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十几岁的程公子,在知晓了季雨薇的故事和无奈以后,也许开始慢慢地学会坚强起来,慢慢地变强大,并且学会了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势力,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他爱的,和他想娶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孟遥,而是凌家的女儿,只不过那个人恰好是我。如果当初换做是凌芷汐钻进他的车子,也许也会发生同样的故事。
我觉得胸腔里有一点什么东西,像玻璃杯一样砰然碎裂,破碎的玻璃碴划得心口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