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一时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等到第三天,我看到新闻的时候才想明白。因为在那天的报纸上,我从一个角落里看到了消息,范琳死了。
她被人发现的时候门窗紧闭,屋里有一种浓重的煤气味,她穿着华美的白色婚纱,手捧花束,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僵硬多时。煤气中毒死亡的人看起来尸体会呈现一种近乎美丽的樱红色,一向为了美丽而费尽心思的女明星范琳选择了这样的一种方式离开,给自己充满忧伤和坎坷的一生划上了一个勉强完美的句号。
警察局过来查探了一番,在她的枕头下面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了八个字,“命不可违,人言可畏”。
法医检验认为死亡时间是头一天晚上,也就是那天和我喝完咖啡以后。最后得出的结论,认为她是因为不堪舆论压力,患上了抑郁症,最终选择了自杀。
豪门梦碎,多年经营的明星形象毁于一旦,成了过街老鼠。趁着一切还没有变得更可怕,她还没有衣衫褴褛地流落在这个世界最污秽的角落时,她骄傲地选择了结束这一切。
人被逼到了一定份上,连死都已经不怕了,可偏偏没有勇气继续在漫长的余生里活下去。
这件事其实我也情绪低落了好长一段时间。虽然范琳并不是我杀死的,可是她的死跟我决不能说没有一点关系。
从一开始,为了达成我自己的目的,我和龙三爷之间达成协议,我要去干预她和凌天翼之间的感情。而在这个过程中,程家兄弟为了给凌家添堵,还扔了一个丁瑜进来。
而后来,那些舆论压力,不用想也知道是程公子做的手脚。
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我和龙三爷、程家兄弟一起,谋杀了一个范琳。
对于她,我心里决不能说完全没有愧疚。
但我却没有做过噩梦,甚至从未梦到过范琳一次。范琳最终还是认了命的,她没有过于怨恨这整个世界,而把这一切归于自己的命运,有一点可悲,也有一点可叹。从她去世的那一天开始,我忽然开始对于龙三爷有了一点奇妙的感恩。
即使他曾经给我带来过那么多的苦难,让我从未像一个富家千金小姐那样生活过,可如果没有他,没有他给我的这个身份,也许我就是另一个范琳,甚至可能比她更惨。
范琳的葬礼,宾客寥寥,我戴着黑色的帽子,在程公子的陪同下来给她献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
看到她年迈的父母老泪纵横地哭晕在灵前,我甚至没有力气说什么。
他们看起来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曾经在那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当过一段时间的名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走到香消玉殒这一步的。
而在灵堂里,我甚至没有见到凌天翼露面。
那天晚上我回到启阳路去的时候,却与凌天翼狭路相逢。
在凌家的后园里,满身酒气的凌天翼拦住了正要去东楼的我。我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他头发蓬乱,衬衫像一块破抹布一样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双眼红赤,歪着脖子,像个傻子一样看着我。
我以为他要对我发怒,质问我害死了范琳的时候,他却忽然抬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和彤云,裂开嘴,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琳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那种悲恸几乎能感天动地,就连我这个一向都看不惯他的人,在听见这样的悲声时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哭了几声,哭着哭着好像完全忘记了站在面前的人是谁,竟然一把抱住我,把下巴抵在我肩膀上,痛哭不已。
那应该是我和凌天翼一生中距离最近的一刻,因为在那之前,在那以后,我们之间始终都只剩下仇恨和争斗,再无和解之日。
在那一刻,他的悲伤感染了我,在他身上全然没有了怨恨和算计,只剩下悲伤,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他无穷无尽的悲伤。
但我不太能理解这样一个男人的悲伤,明明自己出轨在前,又和丁瑜还有其他女人暧昧,面对舆论和家庭的双重压力只知道躲避,毫无担当。她真的死了,他连灵堂都不敢去看一眼,可偏偏悲伤得像丢失了整个世界一样。
我看不起这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