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清尴尬了几秒,连忙推了一下身边的那两个女下属科长:“愣着干嘛,还不把顾处长的金玉良言都记录下来!”
邱雪和郑霞连忙放下伺候人的角色,恢复到基层公务员开会的状态。一边写,一边暗忖:“这顾处长真是深不可测,都毫无准备,被局长逮了个机会求事儿,都能说出那么多门道来,真是信手拈来啊……”
其实吧,这也不怪顾骜信手拈来,只是他两世为人,在钱塘住了这么多年,一草一木都太熟了。本市后来的旅游业发展趋势,哪些是正道,哪些是弯路,他喝水吃饭的时候都知道得七七八八,所以完全不用准备,一说就是一堆。
换句话说,你就是找个后世穿越来的普通市民,再没文化,好歹也知道“把西湖边公园门票全部取缔、然后发展收费服务和购物才是王道”这个死记硬背的答案。
顾骜有见识,无非是对其中原理了解更透彻一些。
仇清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然后为难地说:“这可不好办啊,要是真把西湖十景的公园打通,只收一次门票,那门票价格起码比平时单个公园提高三五倍吧,不然岂不是亏了。
还有,景区周边有至少十万本地居民,公园扩大打通,岂不是把那些民居都圈进去了?难道要给里面的住户发免票的通行证?这样又有可能导致居民跟外地游客合谋,违规租借通行证逃票……”
仇清的自言自语,真是一听就很有时代特色。遇到问题第一反应就是如何寻找新增行政审批手段来解决——遇到麻烦,就想办法立个规章,多要几种介绍信。
恨不得证明“尼玛是尼玛”。
顾骜听了,免不了正色劝诫:“仇局长!不是我说你,这个思路就走到死胡同里了。发展经济不是你这么搞的,靠增加介绍信、那是官僚注意作风!要解放思想!”
仇清一惊,意识到对方更有能耐,倒也虚心认错:“顾处长是见过大世面的,是我想差了,那,要不咱就学习沪江同行的先进经验?
可他们完全不是收门票的模式,黄浦江边一个收费景点都没有,都是吸引外国人来购物创汇的呀。人家有十里洋场的历史基础,咱学不了啊。你总不能让我把西湖边全部放开了免费吧,卖纪念品根本赚不回来的,陈市长非撤了我的职不可。”
景区打通免费、从此不收门票,长久来看当然是有利的。
不过顾骜也知道,眼下确实不是实施的时机。
就跟1980年代搞不了农家乐,一个道理。
要根据客观情况,实事求是,并非超前就是好的。
前世的顾骜是85后,所以并不知道80年代早期,钱塘是怎么个德行。如今亲自经历了数年,对旅游业基础的恶化是深有体会的。
因为西湖是“三面环山一面城”的格局,湖东岸是市区。
而闭关锁国时代没有旅游业,所以从涌金门往北、武林门以南,整个后世一公园到六公园、少年宫之间,黑压压一片都是违章建筑。
最夸张的甚至还有造纸厂临湖修筑、直接把工业废水往西湖里排。
所谓西湖十景的公园,只在湖的南北西三侧,湖东就是杂乱的违建群。所以八年前尼克松来的时候,必须车队直奔花港观鱼和净慈禅寺因为只有转到湖南面,才有景点,东边都是破烂。
这才有了历史书上尼克松总统那句“美丽的西湖,破烂的城市”。(也可以翻译为“古朴的城市”,尼克松这句话有争议)
而这一切,历史上其实要到1983年,外调过来的厉市长,在胡总枢机的力挺下,才得以解决——把所有湖东岸的违章建筑统统拆掉,占地的全部拆迁,改建了七个免费公园和少年宫。后来钱塘的旅游业才算真正第一次起飞。
而湖的另外三侧,虽然没有民间违建,但乱占地也不少,都是各大疗养院,甚至空疗之类级别非常高、连大军区都管不了,是中央级别的军兵种总院。这一切,要到1984年,伟人亲自主持完“百万cai军”,才彻底清退出来。
仇清如今求上顾骜,完全是有点超前的,属于手上都没硬货底牌,盲目羡慕江州和沪江的同行。
他想办的事儿,等个两年,才比较稳妥。
并不想非太多力改变政治史的顾骜,也只能对此有限地支招:
“全面废除门票,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我给你支个招,你可以打申请试点起来,阻力应该会比较小:你就申请,西湖十景门票,凭外国护照免费参观。
但是要外商承包景区内的外汇商店,为他们提供只使用外汇券的高价纪念品和餐饮、交通、按摩这些,把外国人少花的门票钱几倍赚回来。这就相当于双轨制,赚中国人钱还用老办法,赚外国人钱用新办法。
至于承包方式,你可以采用招投标,按上一年景区门票的外汇收入作为基数,乘以一定增长率,作为承包费,让承包外商来竞标。
承包期也不用太长,你先给个三年经营权好了。我相信会有千金市骨的外商来这么干的。三年后,如果确实有利可图,政策也更加明朗了,你再租金涨价好了嘛。等你把基础打好了,我当然会帮你拍宣传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