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妈说,他原本不是这样子的,当初她嫁给他,就是因为他又勤劳又老实,给了她安全感,所以她才愿意嫁给他,可没想到,去非洲打了一场仗,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苏东出生在和平年代,无法理解战争的残酷,但他可以想象,父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后,对罗尼一家人的打击,以及造成的影响。
“我们那边很多人都在嘲笑他,说他喝酒误事,连儿子的洗礼都迟到。”罗尼说到这里时,脸上竟反而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但你知道吗,我人生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一个足球,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尽管他从来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喜欢看我踢球。”
“当我还在国民体育踢球的时候,你别看他整天喝得酩酊大醉,所有事情都靠不住,但他接送我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迟到,风雨无阻。”
“当我在里面接受训练时,他总是站在铁丝网的外头,默默地看着我踢球,只要我表现出色了,他就会冲着我笑,那时候的他,完全不是喝醉酒时的模样。”
说到最后,罗尼的双眼已经红了。
这些话估计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但今天却朝着苏东倾诉。
“我妈很爱他,但她也是个苦命人,我外婆很早就没了,她受尽后妈的虐待,被送入孤儿院后,又在里面备受折磨,长大后逃了出来,历经千辛万苦,遇到了我爸,她原本以为要摆脱苦命的生活了,却没想到……”
“我妈说,当时家里很穷很苦,都吃不饱饭,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怀我的那一年,她甚至曾经几次想过要堕胎,有人告诉他,喝煮沸了的黑啤酒就能如愿,她真的喝了,结果却把自己给整晕了。”
罗尼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泛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苏东无法想象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但说起这些事情一点都不轻松。
“为了给我和二姐上学,我姐和我哥很早就辍学了,我姐去旅游区的酒店里当服务员,我哥先是去了一家铝制品厂,后来到油漆店,他经常被人欺负,他总说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慢慢的,他就认识了一些能帮助他变得强大的朋友。”
“你去过法尔考村,相信你也看到了吧?”
苏东没隐瞒,点了点头。
“有人说,马德拉群岛是上帝留在世间的春天,外面的人总是把这座岛屿想得无比美好,但却从来都不知道,在我们这些人的眼里,这座岛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监狱。”
“从小到大,他们都告诉我,在这座岛上只有两种人,要么马德拉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要么就是想要逃离马德里,去探寻外面的世界。”
“前一种人在岛上出生、成长、结婚生子、逐渐老去,慢慢的,他们会像岛上的其他人一样,喝酒吸毒,没日没夜,无所事事,而后一种人一旦离开,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毫无疑问,罗尼想要当后一种,但这很难很难。
“你说过,你的志愿是想要当一名职业球员,而我的志愿不仅只是当一名职业球员,我要赚到更多的钱,我要在马德拉岛的旅游区,给我的母亲买一栋房子,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那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也是多年来的梦想。”
“我哥想要开一家油漆公司,把当初跟他一起,被油漆店老板欺负的兄弟们都雇过来,这是他当初对他们许下的承诺;我二姐说,她想要出唱片,当一个歌手,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有唱歌的天赋;至于我大姐,她说……她从来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苏东默默地听着。
他在马德拉岛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一家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罗尼身上,而他自己也有这样的觉悟和担当,这应该才是他拼命踢球的源动力。
所谓的天才,其实都是被操蛋的生活给逼出来的。
“所以,我要换掉若泽·维加,哪怕因此会得罪他,但我必须要这么做,因为他根本不会把我的这些想法放在心上,这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东这才明白,罗尼更换经纪人的决心有多坚定。
“慢慢来,别着急。”苏东安慰地拍了拍罗尼的肩膀,他无法对罗尼的境遇感同身受,但他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给你爸看病要紧,我这边还有点钱,你先拿去用。”
罗尼感激地朝着苏东点点头。
虽说两人才认识几个月,但相处下来,却仿佛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或许,这就是一种缘分。
“感谢的话,咱们就不用多说了,走,继续练,我相信,只要实力到了,不怕机会不来!”
苏东是真的相信老祖宗的那句话: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
机会总是留给有把握的人,就好像夸雷斯马对阵波尔图时的一战成名那样。
没有实力,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也抓不住。
罗尼也重重地吐了口气,收拾了心情,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苏东,“恐吓”道:“今天,我要让你爬着出去!”